前主播方健儀 逍遙臭皮匠 勝做諸葛亮

拿起咪、握起筆、望住鏡頭，她一臉淡定，哪怕直播菲律賓人質慘劇，依舊是槍聲響於前而色不變，偶爾一次「龜波氣功」流露稚氣的一面，告別主播生涯時那句：「多謝支持，後會有期，再會！」才是真情流露。

方健儀（Akina）2012年告別任職十三年的新聞界，一度轉職廉政公署高級新聞主任，現在無職一身輕，拿起木槌和剪刀，做個自由自在的臭皮匠，享受新聞以外的繽紛世界。

諸葛亮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在臭皮匠Akina眼中記者就像諸葛亮，總是快人一步知道真相，一枝筆能改變社會，一個鏡頭能挑動人心。她在2012年2月離開無綫新聞部，同年4月加入廉政公署擔任高級新聞主任，2014年10月離開廉署，正式放下鵝毛扇，走上自由工作者之路，逍遙的日子過了快半年，最享受教人做皮革。

「我一直有興趣做勞作，以前做記者常上夜班，白天十一二點才起床，既無時間也無精神。直到去ICAC過白領生活，同事問我學不學做皮革，沒想到一學上癮。」日前在香港賽馬會的「同心同步同樂日」記者會上，她展示了很多親手製作的皮具，4月3日至5日在沙田馬場舉行的同樂日，她將教兒童做皮具。

做臭皮匠並不易，像她最喜歡的小丸子背囊就做了整整三個月。「外面也有皮背囊，但尺寸較小，我想把筆記本電腦也放進去，於是想好尺寸構思好設計，就找老師商量。」她現在在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皮革製作班當助教，「一塊皮，切開一半，中間加一塊纖維再縫上，這樣就比較軟和挺身。」

皮革和記者的特性差不多，要有「韌」性卻又 不能硬綳綳，挺得來要夠軟。「做皮和做記者差不多，都要有planning，做訪問要有很多資料搜集，有的記者坐下來讓對方隨便說，我接受不了，這個就考planning。做皮革也要想好要做什麼，度好窿位、鈕扣位，不然出來會奇形怪狀。很多人以為我的皮革是車出來的，其實是一針一針縫的。」

六四後立志做記者

臭皮匠是在廉署工作時萌生的想法，做記者卻是1989年六四事件激發的。她當年正讀小六，家裏一直不讓看電視，把這隻小學雞變成書蟲，「儲值卡不會用，圖書證也沒有，我的世界只有讀書，很傻的一個人。」直至天安門變成露營地，巴士換上坦克，大時代之下家中的電視機也一直開着，讓她看到書本以外的真實世界。

「爸爸媽媽都追着看，我由對電視新聞零認識，一下子天天追看，對我的衝擊非常大。從電視看到歷史時刻和記者工作的艱辛，我便立志將來做記者，當時有一份使命感，沒想過人工什麼的。」念完中學她入中文大學念新聞，畢業後加入香港電台新聞部，2004年在伯明翰大學修讀國際關係碩士課程，回港後加入無綫新聞部。

在香港做記者跟做皮革一樣，要耐得住誘惑及虛榮心，沒有一腔熱血是做不了的。再好的手工和設計都不會像超級名牌賣得上高價，能得到別人認同已很幸運，「我把皮包送給老公、家人，媽媽跟人說：『我女兒做的，獨一無二！』哈哈！」她幸福地笑道。記者問她會否放上淘寳，她皺皺眉頭：「呢啲唔會啦！」

Akina跟很多行家一樣，就算經歷過斷六親的日子，還是對記者生涯無悔。「雖然記者人工偏低，但不覺得入錯行。反而很慶幸這個工作令我成長的速度比人快，因為看到的東西跟別人不同，比如做銀行、醫生、會計，他們往往只看到一部分圈子，我們卻可以對不一樣的人，這些不是金錢能衡量的。我很榮幸做過記者，錢用不完的，夠就行。」

記者說做這行易把世情看化，知道愈多真相愈化，她說：「我睇化咗啦！好快就睇化啦！」離開廉署後轉做自由工作者，活動主持、大學教學、講座、寫稿、主持旅遊節目……她發現並不自由，「Freelance is not free！我以前想：拿着電腦去西貢寫稿，多逍遙？沒想到覺都沒睡好，初時去過幾次西貢，現在好久沒去啦！」

時間多了容易胡思亂想，自由工作者需要麻醉自己、安慰自己，「之前一看日程都是滿的，但我跟自己說起步階段都這樣，人生沒多少這樣的時間，有工作做就要把握。我也想過自己怎麼這麼累？後來想，不是啊！你有價值才找你，不然找你做什麼？」她丈夫是新聞部工程人員，自能諒解。

她常跟學生說新聞工作實況：「一要不怕艱辛，有人問我辛苦嗎？我說麻木了，不辛苦才不慣；二要不怕權貴，雖然收入不高，但權力很大，一些文章可能影響政策；也有很多人埋身，影響你讓你寫好他，你要把持得住；三要不望發達！這是一定的，將來同學聚會要有心理準備其他人的人工比你高，但你要想自己能採訪李嘉誠，這不是人人都有的機會。若自問過不到三不的挑戰，還是及早回頭是岸吧！」

最難忘馬尼拉直播

Akina最後一個電視訪問是警務處長曾偉雄，但最難忘是2010年8月23日晚上的馬尼拉人質事件，「那個新聞牽涉很多家庭、很多後續的跟進，他們都是受害人，不能用一般單刀直入的的採訪，必須顧及易小玲等人的感受。我跟他們慢慢建立信任，裏面有很多新聞道德，比如易小姐除口罩的一幕，我相信很多傳媒都想做，我必須承認我也是。」

當時，Akina跟易小玲說：「我不強迫你，如果你覺得comfortable，過得到自己那關就除。」結果，「我們應是第一個電子傳媒找到她除口罩。」那個鏡頭帶出了受害人的慘況，她也繼續關心他們。「雖然我不再在新聞界，但跟一些受害人家屬還有聯絡，有的想低調過正常的生活。易小姐的手術也漸成功。」

做新聞不光是搶獨家，更不是出百萬懸紅報料，那追求的是點擊率和銷量，新聞道德才是最珍貴的。「真的很開心，做記者不一定要做到獨家，建立什麼影響力，更深層次是與受訪者建立關係，與他們聊天看有什麼需要幫忙。」Akina私底下在讀書等方面都有繼續扶受害者一把。

天安門的槍聲讓港人吃驚，馬尼拉的槍聲令港人心碎，當晚她做了兩個多小時直播，與香港人一起度過那恐怖的晚上。「那是我最長的直播，很能鍛煉主播的情緒控制，要拿捏得很好。看到那樣的畫面你崩潰的話，觀眾的情緒也會受影響。我當時一坐到那個位置就很冷靜、抽離，像上了身一樣！」直播完畢，她像洩了氣的氣球，「那時我才發覺剛才的畫面是很不開心的……」現在回想她還不禁眼紅紅。

古有諸葛亮擺空城計焚香撫琴，嚇得千軍萬馬的司馬懿狼狽而逃，今有臭皮匠獨對鏡頭直播港人之痛，誰說三個臭皮匠才勝得過一個諸葛亮？難怪她2011年獲《讀者文摘》選為最具公信性的新聞主播。

撰文：吳雄

攝影：陳縱宇

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