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vader：拍賣行那些是「仿製品」

法國人很頑皮，le French May這個藝術節就更頑皮。數年前港府說工廈Live House Hidden Agenda違法，le French May是最早一批租用HA作表演場地的大型機構。這兩年港府全面掃蕩街頭藝術家Invader作品，法國人就找他過來，正正式式的開個展覽。

近日Invader的作品又創了拍賣價新高。他的作品每款都做兩個，街頭的，免費看，賣高價的，他把它們叫做Replica（仿製品）。原作被拆，仿製品在香港拍賣價屢創新高，諷刺吧！

我是藍血人

作為街頭藝術家，Invader從不現真身，也很保護自己身份。法國領事館要找他合作，甫見面，五個戴面具的人同時出現，同時開會，誰也搞不清楚那個是真身。這回，主辦單位「法國五月」安排了藝術家親身帶團。午飯過後，記者們坐在巴黎紅磨坊前圓環的一架小巴內等Invader到來，過了一陣子，從車尾傳來一陣敲打聲，聲音越來越近，原來，Invader來了，並以拳頭敲打車廂，跟大家打招呼。他身形高瘦，約五呎十吋高，這天戴了個V煞面具，西裝外套上，在胸口釘了個"No Fur"襟章。

甫一上車，記者就跟他開玩笑：你戴個面具，我們怎知道你就是真的Invader呢？(其實他不戴面具，我們也不會知道的）Invader也不服輸，他反應很快，不假思索就笑着回答：「因為我的血是藍色的，你?一下我手臂就會發現我是藍血人。我來自外星，我是來用藝術侵略地球的！」

Invader Tour本由巴黎的第三方組織舉辦，大家坐着車子，各取一張簡單介紹，上有巴黎街道圖，列好了Invader的作品所在。然後車子一條一條街的走，逐幅作品介紹，這個Tour還推出了apps。這天有幸由Invader親自介紹，內容自然更仔細。由於Tour地點集中在紅磨坊一帶，就問他：你是怎樣選擇要貼作品的地點的呢？「我平常會到處看，看看那裡的牆壁適合。只要我看中了，我把地點拍攝下來，做一個作品，然後為它度好尺寸，把作品貼上去。」追問：「那麼，會有些地方，是禁止你貼作品的嗎？「當然有，其實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被禁止的！（眾笑）不過我沒有禁忌，每個地方我都會考慮。」

其實街頭藝術家選地點，有一定潛規則，較殘舊的地區，被清除的機會率一般比較少。今次Invader Tour集中在紅磨坊一帶，就等於是巴黎的紅燈區，Invader未來時我曾越過圓環，去近攝他的作品，街上馬上就有女人來問我要不要看「表演」。而他這個作品，正在一間Sex Shop上面。

被捕是常態

Invader很紅。到巴黎訪問他前，他的其中一個作品，在香港拍賣行被拍了196萬港元，訪問過後，他的另一個作品（同樣取材自香港創作）又拍賣了260多萬。在香港，主流傳媒最關心Invader的是兩件事，一，港府不斷的拆掉他的作品；二，他的拍賣價錢屢創新高。

關於後者，他說：「它拍賣的價錢好，對我來說是個驚喜，它反映了它的價值，是件好事，但同時，我不想與藝術市場太貼近，因為我的工作是去創作，我必須要聚焦創作，而非關注它的價格。」有記者以為拍賣的作品，是由牆上被拆下來的，Invader馬上否認：不，拍賣的不是同一個，拍賣的是街上原作的仿製品（it was a replica of the one on the Street）。仿製品（Replica）？即是說，街上的才是原作。街上的原作免費，在拍賣行身價過百萬的，反而是仿製，收富人巨額，但賣的是「仿製品」，這大概就是Invader的本意。

Invader接受過正統藝術訓練。資料顯示他畢業於École des Beaux-Arts（巴黎美術學院），約90年代中開始從事街頭藝術，96年開始大型「侵略」，並將作品佔領全球三十個國家，約六十個城市，當然包括了巴黎、紐約、倫敦及香港。今天他的作品在巴黎「被保留」，這也是一個用藝術來造反的漫長抗爭，今天的保留，是長期抗戰下的成果。他曾多次被捕，2011年，他環遊世界，期間在獄中睡了22晚，在洛杉磯、倫敦他都被拘捕過，在香港，他曾表示自己曾在半夜街頭被警察捉過正着，但警員最後把他放走了。

在他的老家巴黎，他被拘捕到一個地步──與警察都稔熟了，「我被捕好多次了，到了後來，警察都知道我是誰了，因為我做街頭藝術已大概有十五年了吧，我跟他們說：『我是不會停手的，這是我的生命呀！』我在做的是好事，而非要塗污牆壁，我想，警察明白我為城市帶來了生氣。」他說：「我記得有一次，我在巴黎被捉到警察局裡去，我跟警察說，我可以貼一個作品在牆上嗎？他們說：好呀我們很喜歡！我貼好了後，他們說，OK你可以走了。」作品仍在嗎？「我不清楚呢，之後我沒有再去了。那警局在巴黎11區。」

現實世界之中，有幾人知道你是Invader？「包括我的家人、親密朋友，我的合作夥伴，這樣一批人吧。這有很大好處，我可以去自己的展覽聽人家怎講我，我可以跟家人去餐廳，而不需要不停簽名，我想，很多人成了名都想回到過去，但那已經太遲了。有時我在街上，會聽見人們在說：哦，那不是Invader嗎？這個是新的！」他笑。

「我有很多種技巧，我儘量把它貼得高一點，因為越來越多人想觸碰到它了。當我看中一個地點，我會構想，我用甚麼方法、甚麼技巧裝上去好呢？」

香港的緣份

「這個有五年了吧。」「這個很新，只有六個月。」車子繼續開，Invader一邊解說，一邊回答記者問題。在巴黎，其實他也不是全部作品都能保留。「有很多都破壞了。實際上我不知道是小偷想偷，還是大樓東主想清理，也因為它今天的價值越來越高吧。當然我會感到不快，因為它們都是我的孩子。有時，被破壞了，我又回到同一地方，再做一個新的蓋在原位上。」

談到被破壞，我們自然又談到香港。「香港是唯一會剷走我作品的城市。我總共在香港創作了55個作品。」我接口說，有朋友數過，香港只剩下七個，「我還以為是五幅呢！」他開始訴說跟香港的緣份，「我跟香港的緣份是個很長的故事哦，因為這有超過十五年長了，我第一次Invade香港是2001年。那一年他首次來港，還去了找曾灶財，「九龍皇帝對我來說就是個Graffiti Artist，當年他做的事情十分有趣，那一年他的作品街上還有很多。當年因為我對他很有興趣，就透過MC仁去了他住所找他。」

「我一直來（香港），直到上次，我留下了不少很好的作品，可惜它們大都被港府破壞了，這很傷感，但同時，我來香港時與朋友們有很多交流。五月我有一個大型展覽《Wipe Out》，到時我會展出有甚麼被破壞了的，希望今次會有個happy ending。」他每到一個地方，都會思考為這城市留下來的作品，怎樣與當地有所聯繫，「當我為香港創作時，我思考香港的身份，我想到香港這個城市，一如我所說，很像紐約，然後我用上紅色及金色──中國的顏色，然後我想到例如李小龍，於是我用上一些功夫武者，再加上一些Dollar Sign（金錢符號）。」

上次來港，他還特別去了撐雨傘革命，「對，就在雨傘革命快到結束之前，我到過現場。以往我去香港，都往往是去工作等等，這次我到了抗爭現場，見到示威者組織良好，井然有序，我對此印象十分深刻。我這個太不算太政治性，但它令我想起1968年的法國學生運動。」

你會回到香港街頭嗎？「我很想，我肯定自己會回來的。我知道政府剷走後很多人投訴，表達不滿，也許下次我再來港，希望他們不會再破壞吧。因為他們不明白graffiti這些事，它對城市的作用。也許不是港府要拆吧⋯⋯也許只是有些人⋯⋯」我答他：「肯定是政府，我告訴你。」他沉默了。有記者問他會不會去中國大陸，他說沒去過，也沒有計劃要去。

上太空的Space Invader

我們問Invader，當初開始時，有想過自己會這麼有名嗎？他也不謙虛，就說知道，「我知道的。當我很年輕，想當藝術家時，我需要一個很強的藝術風格，你認得Andy Warhol、你認得Picasso，你得找到自己的風格。後來我找到了這個電腦pixel風格, 當我將它放在街上, 我明白它比我畫一幅畫要好，因為若我畫的是一幅畫，過了4-5年，畫開始泛黃了,白色不見了。不過用Mosiac，你過一千年之後來，若作品仍在，顏色也仍會在，它不會變淡。當我開始用它來佔領街道，它風格很強，我看過很多書，談到達文西、畢卡索、Andy Warhol，當我開始做這些作品時，我知道它強得可以在歷史留名。」

成了名，他的作品還成了第一個上了國際太空站的藝術作。2012年，他先參與了Art4space計劃，再透過朋友聯絡了歐洲太空總署，然後花了兩年做上太空的新作，結果，Invader也真的變成了Space Invader。Invader將有八件作品裝設在歐洲太空總署的建築物上，同時把特別創作的作品裝到ISS（國際太空站）的Columbus組件上。

文、圖：何兆彬（部份相片由Invader提供）

Wipe Out展覽

日期：5月2日-17日
地點：PMQ
開放時間：周一至周日10am-8p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