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產攝影指導林敬雄(Patrick)加入彼思動畫製作室(Pixar)足足18年,作品包括《沖天救兵》、《超人特攻隊》、《反斗奇兵2》和《怪獸公司》等,都是有口碑又有票房的動畫作品,但是在這些成功動畫背後,Patrick其實捱過不少苦頭。
念完中三,他便隻身闖美國讀電影,依靠集各家之大成的功底,總算在荷里活找到立足之地,誰想過他當年畢業後「失業」了5年,成名後一而再被「燉冬菇」,但始終沒有放棄,原因很簡單──電影就是他的命。香港精神從來不怕逆境,勝不驕、敗不餒,只要一息尚存,堅持拍馬挺槍。
下周正式上畫的《玩轉腦朋友》(Inside Out),是迪士尼.彼思的動畫,也是Patrick的最新作品,講述11歲小女孩韋莉由童年踏入青少年時期的思想轉變,原來韋莉大腦內的控制塔住了5名「腦朋友」:阿樂、阿愁、阿燥、阿憎、阿驚,它們各有任務,負責掌管不同情緒,但隨着韋莉全家搬到三藩市生活,其中兩位腦朋友不知去向,成為迷途小羔羊,於是乎韋莉只剩下負面情緒,像每一個反叛期的青少年變得脾氣乖戾。
無巧不成話,《玩轉腦朋友》的港產攝影指導林敬雄家住三藩市,與故事主人翁的新居如出一轍。
「劇本所說的故事比較嚴肅,一個人由童年踏入青少年時的變化,但我們用喜劇的手法去演繹深層次的主題。」Patrick的廣東話非常流利,毫無ABC口音,原因是他在香港長大,當年在聖保羅男女中學讀至中三。
父母不妨讓孩子哭
Patrick參與過的動畫多不勝數,像《沖天救兵》、《五星級大鼠》、《反斗奇兵2》、《超人特攻隊》、《怪獸公司》和《蟲蟲特攻隊》等,但他在大學時期修讀的卻是真人攝影。
「我自小畫功麻麻,今日如是,最初也沒想過在動畫界發展,而大學修讀電影,亦是主修真人攝影,畢業後8年才加入Pixar,第一套有份參與的動畫製作就是1996年的James and the Giant Peach(《飛天巨桃歷險記》,是一部黏土、定格模型動畫,部分由真人演出)。」
「三藩市是佐治魯卡斯的成名地,較多特技的公司聚集,我自己在三藩市讀書,順理成章留在當地搵工,開頭是做定格動畫,有真實場景和公仔,這一門類近真人攝影,輾轉與其他同事一起轉去Pixar。」Patrick憶述出道史,事實再次證明讀法律,不一定做律師。
「不經不覺,我在Pixar以主力身份拍攝了11部動畫,《玩轉腦朋友》是個人最滿意的作品,故事吸引我之餘,拍攝過程亦很愉快,自己是第2次同導演Pete Docter合作(第一套是《沖天救兵》),建立了無言默契。」
「這部戲是小孩與父母的一次溝通機會,父母不應該刻意禁止孩子表達傷感情緒,例如跌倒會感覺痛楚,中國人常說『無事無事,唔好喊』,但是想深一層,小孩哭一哭又如何呢?當一個人慢慢長大,日後未必再有機會肆意地哭一場,特別是小孩子不懂得表達自己的情緒,希望父母能在影院中得到啟發,鼓勵兒女更多表達喜怒哀樂。」
已婚的Patrick有一子一女,兒子今年10歲,與《玩轉腦朋友》的女主角相差僅一年,對此題材自有一番心得。
動畫攝影要有紀律
動畫攝影與真人攝影殊途同歸,但攝影師的手法卻是南轅北轍,Patrick娓娓道出分野所在:「其實拍攝動畫一樣需要相機,不過是一部虛擬相機,功能與現實世界沒分別,例如相機的擺位、定鏡、低抄、角色走位,全部是攝影指導的工作,你必須幻想手上拿住一部相機,但這部相機是七十二變,什麼也變得出來。」聽上去愈容易的東西,實際上愈難掌握。
「動畫攝影師必須無時無刻保持高度紀律,你要思考真實世界的相機,有沒有可能飛來飛去,我們要按着物理軌跡去移動頭鏡,否則那部戲就失去真實的肌理……由真人攝影轉做動畫攝影的人,通常知道攝影機可穿牆過壁之後,馬上變得肆無忌憚,真人攝影最難做的就是動畫最易做的,所以不應該這樣做,觀眾想看到『真實的』鏡頭移動。」
儘管Patrick今日貴為美國數一數二動畫製作室的攝影指導,亦是Pixar內的香港力量,但萬事起頭難,當初他在美國出道荊棘滿途,「大學畢業後發展不太如意,大大話話渾渾噩噩四五年都是『失業』,一直騎牛搵馬,幸運地,家人多年來支持我,如果真是手頭太緊,也會資助一點生活費。」
電影成功後被降職
Patrick並不是真正的無業遊民,那四五年靠打散工過活,「我盡可能自給自足,但試過一年做得一、兩份job,分分鐘做義工,記得有一次香港電台來美國拍攝,我做location manager,做足成個月都只是得幾百元美金,聊勝於無,但無所謂,我一心打算汲取經驗和豐富CV,計不了那麼多。」
香港人的優點是刻苦耐勞、見多識廣、中西並融,香港出生的Patrick天生就有一點優勢,他對此深有體會:「Pixar本身已經是國際化公司,什麼人都有,我覺得自己的優勢是在香港長大,好容易就接觸到日本和美國動漫,反而美國人較難汲取日本動畫精華,而日本人亦難汲取美國動畫的特長,自小浸淫在多國文化之中,對我的影響很深遠,今天我仍看幪面超人和鹹蛋超人,哈哈!」
「老實講,我跌過很多次,我是《超人特攻隊》的攝影總監,之後開拍《五星級大鼠》本來都是我,但臨時更換了導演,白白浪費了兩年工夫,很心痛。」Patrick今日說得淡然,但言語間也帶點無奈。「然後我遇到另一機會,就是《沖天救兵》,結果出來的效果相當成功,豈料下一套又遇上同一厄運,一年後轉了導演,我再次被demote(降職)。」
每次「燉冬菇」都把Patrick燉得更成熟、更入味。「首先,你要沉得住氣,畢竟做慣將軍,突然叫你做士兵,心情難免有點不舒服,即使腦海閃過不如離開的念頭,但自問是真心喜歡動畫攝影,而Pixar又是龍頭公司,根本找不到比它更好的,那為何要走呢?一是不做,一是留在最好的地方做。」
「這部戲我是最早開工最遲收工,朝七晚七,全部同事付出110%努力。」動畫帶給Patrick很多,把動畫視為夢想早在12歲那一年,「我在報章見到史提芬史匹堡和佐治魯卡斯在美國讀電影出身,一言驚醒夢中人,原來電影是有書可讀,自此以後立志將來要入電影圈,今天我效力Pixar已經第18年,由未結婚到結婚,由沒有小孩到兩個豆丁出來,it's my life。」
奮鬥多年,總算做出成績,在美國有事業有家庭,但他的根始終在香港。
「下一站香港?退休之後一定回來,香港是我家。」他以肯定的語氣說。
工作時揸慣虛擬相機,但每次外出都帶實體相機旁身,Patrick是真心愛攝影之人,也是真心愛香港的人。
撰文:潘天惠
攝影:陳縱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