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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史權威丁新豹評遮郵筒:「不尊重歷史,欲蓋彌彰!」

2015-11-27

 
回歸18年後的香港,英國管治時期遺下的建築或標誌,舉目皆見。香港一些街道、公園、學校等都以英國皇室成員、政府高官或英商名字命名,深具時代色彩。

「今天訪問地點銅鑼灣百德新街,與波斯富街、伊榮街等名稱,都以當時渣甸大班名字命名。」丁新豹博士說。他是前香港歷史博物館總館長,現擔任香港中文大學歷史系客席教授,退休多年,仍孜孜不倦寫書、參與歷史講座及文化導賞團,以有趣角度訴說歷史故事,讓新一代重新認識香港。

對於早前社會所關心的「去殖民化」議題,如遮蓋郵筒上的皇冠標記及英國皇室徽號,他強烈反對:「這是不尊重歷史,欲蓋彌彰!」

香港有不少道路、建築都是非常具歷史價值的古蹟,見證了香港百多年來的發展和成就,可是,歷史文物無可避免會被社會發展所淘汰。

丁新豹最深刻的是:「尖沙咀火車站, 現時剩下鐘樓,極之可惜!更可惜的是中環郵政總局,曾經是全港最靚建築物,今天環球大廈所在地。最初提出發展時,無人反對,之後,才後知後覺,發現identity(身份認同)比發展更重要,拆卸後人們從外國回來,根本不認得香港。正如搬校舍,舊生來到新址,完全沒有歸屬感。」

因此,要將港英時期郵筒的英皇標誌換掉,他聽到也很激氣:「這些提議只會使港人不安,沒有積極作用。」香港歷史不能抹去,而圍繞我們身邊的一事一物背後皆是故事。

丁新豹與香港的歷史由4歲開始,他隨母親從廣州來港,初時住在紅磡寶其利街唐樓,後來搬到機利士路、土瓜灣榮光街,直至初中搬往銅鑼灣百德新街,一住就55年。

Image description 丁新豹認為歷史不但是知識, 也能建構自己的身份認同。

見證銅鑼灣轉變

熟悉香港街道故事的他,對「百德新」瞭如指掌。「銅鑼灣周邊地區街名與怡和洋行有關,百德新是其中一個大班,二戰期間,他和一班洋行高級職員參與香港保衞戰,守在北角,與日軍打仗,最後被捉到拘留營,戰後被釋放出來。」

訪問在百德新街一間大型咖啡店進行,這裏他經常光顧,從玻璃窗望向維園,中間是高速公路,丁新豹說公路前身是一條運河。「附近是牛奶公司冰廠,因為臨海位置方便卸貨,以前泊了很多船在此。昔日聖保祿醫院門口有條水渠,由山谷將水流出運河。直至七十年代填海興建高速公路,才消失了。」1960年,他搬到銅鑼灣不久,大丸開業。「當年未有地鐵,出來搭電車,必經大丸。」

隨着時代變遷,大丸結業,他家樓下的時裝店幾乎一年轉一次,他笑言根本記不住。「最大變化是以前銅鑼灣區有很多戲院,例如豪華戲院、樂聲戲院、京華戲院,還有非常高檔的碧麗宮戲院,全都執笠了。而年輕人的口味及消費模式亦隨年改變,我很喜歡吃雲吞麵,以前壽司、魚生不流行,但今天拉麵店多於雲吞麵店,選擇看似許多,其實很少,譬如,能夠找到坐得舒服、不會被人趕的餐廳不多。找到合口味的茶餐廳,只得半個位,食食吓被要求調位,冇晒癮。」

舊物一見老態被拆是典型香港做法, 最近,丁新豹參與新地新閱會的「兩個轆漫遊書世界」文化導賞團,帶人踩單車遊沙田。

「沙田在香港眾多新市鎮當中,變化最大。以往坐火車到沙田站,左邊是山,有西林寺和萬佛寺,右邊是墟,後面全是農田。後來翻查資料,沙田墟原來是一間私人公司弄出來,有戲院、食肆、店舖,行不久便到達城門河。」

現時新界只剩大埔墟、上水石湖墟還保留一點味道。「粉嶺聯和墟也很可惜,小時候跟媽媽到那裏探望她的朋友,最喜歡由上水走路到聯和墟尋找美食,當年有很多舖頭,雖然衞生不是太好,但甚具地區風味。現在只剩個殼,沒有發展,完全浪費,與其這樣不如不拆。」

Image description 丁新豹上月參與新地新閱會的「兩個轆漫遊書世界」文化導賞團,帶領參加者踩單車遊沙田,分享該區歷史趣事。

讀考古大開眼界

像丁新豹這樣活躍的香港歷史學者不多,他指不足20人。退休後,他仍不斷出書、出席歷史講座及導賞團。「我是萬萬不能投閒置散,不想浪費生活。」他作息規律,每天七點起身,九點前開工,包括閱報、看書、去圖書館、回覆電郵或寫作。「以前日日答電郵,什麼問題也有,有些是學生問功課,有些是資料性問題,現在太忙,無辦法回應太多,有的問題被考起,人文學科那麼闊,我無可能什麼都懂。」

他本身最大興趣是天文,愛看打風。「因為我家前面以往是避風港,一打風船和艇便泊回來,我最愛打聽他們的打風經驗。加上小時候看連環圖,如現在的人愛打機,引起了我鑽研歷史的興趣。」他中學時就讀傳統名校聖若瑟書院,由中文小學升到英文中學,他坦言壓力大,讀書辛苦,第一次會考不成功,要重考。問他歷史科成績,他耍手擰頭:「忘記了!」

他大學修讀美術考古,當中的陶瓷發展、中國繪畫、雕塑等,是他從未接觸過的,讓他大開眼界,決定加入博物館工作,但他考了三次才成功。「最好笑是與自己師兄弟爭!頭一次輸了給師兄,第二次輸給師弟。面試過程全用英語作答,例如給一幅畫你看,問是誰手筆?當中涉及兩個層次,第一是一眼認出某人風格,更高層次原來是仿某人風格。他又會給你一件器皿或青銅器,考驗這是什麼,往往是最冷門的。考了三次才成功,但那時我很猶豫,因為正在教書,後來還是決定朝個人興趣發展。」

由博物館助理晉升至總館長,他多年來涉獵過許多香港史,但他說退休後的生活更充實。「我講了幾個無厘頭講座,譬如伊利沙伯醫院周邊歷史、威爾斯親王醫院與沙田區發展,近期較滿意的是九龍半島開發與九龍醫院歷史。在政府檔案找資料,發現九龍區第一所醫院是廣華醫院,由於是華人醫院,所以當年居住九龍的外國人投訴,要到香港島看醫生,於是政府決定興建九龍醫院,成立原意為Non-Chinese診治,選址經詳細考慮,原先在竹園,後在九龍中部。由醫院講到何文田、九龍塘發展史,只要這些地方一發展,西人增加,對醫院需求更大,在尋找資料過程,同時令我知識面更廣闊。」

另一方面,他亦參與了一年墳場導賞團。「真的不好意思,愈來愈多人到墳場,可能會『騷擾別人』!但我認為行墳場的樂趣,只植根於一樣事,就是一定要對香港歷史有認識,特別是名人。」

Image description 丁新豹研究歷史接近半個世紀,在擔任香港歷史博物館總館長期間,積極推廣歷史教育。

遇上大人物之墓

幾個星期前,他與一班朋友去荃灣華人永遠墳場,有重大發現。「譬如找到唐滌生、余東旋的墓。最令我驚訝的是,找到獨腳將軍陳策的墓!他當年跟孫中山搞革命,打過日本仔,跟香港息息相關。香港淪陷時,港督楊慕琦投降前先通知他,於是他帶同一班英國人坐船由香港仔撤走,中途被日軍開槍擊中船隻,他跌下水被救。他原葬於廣州,但其後人把他的遺體運來香港,與太太同葬。他一生傳奇,是國民黨將軍,但獲英國政府封他爵士,可見功勞很大。」

他認為現在香港需要歷史教育:「歷史不是過時,今天發生的事,從以往歷史找到答案,才能估計將來的路如何行,看事物看得開,不會太忟。」

愈來愈多香港人不認同自己的中國人身份,現在一提起中國,香港人的印象都流於負面。他認為香港人更需要全面、公允地認識現代中國歷史,包括好和不好的一面。「現時中國發展神速,物質生活水平提升,眾所周知。而幾十年來階級鬥爭,特別是文革,導致人們的道德價值觀被扭曲,人人想搵錢,追求最大利益,出現很多貪污個案、黑心食品,亦是不爭事實。」

他的新著作《非我族裔:戰前香港的外籍族群》研究香港的外籍族群,香港曾吸引了一批又一批不同族裔的人千里而來找尋機會,也有坐擁巨資的財團覷中香港的優越營商環境而來此大展拳腳的,他慨嘆九七回歸後,香港的優勢大不如前。

「相對地吸引力少了,翻查這班離鄉別井的異鄉人,他們主要看中香港是由英國統治,具法治保障及商業登記保護,很多公司選擇在香港註冊,但在內地做生意。舉例,香港上海滙豐銀行最初在香港設立總部,其實是在上海做生意,早期靠貸款給清朝政府而起家。今時今日,很多企業直接往內地做生意,不用再來香港,相對以往獨一無二地位,今天香港的窗口位置的確褪色。」

生活迫着香港人向前衝,忽略了歷史的可貴。丁新豹之前出版《香港歷史散步》, 講述中上環歷史,期望下一步是銅鑼灣及跑馬地,繼續回到過去探險,揭開鮮為人知的香港歷史趣事。

Image description 今年4月,丁新豹出席跑馬地的一級歷史建築東蓮覺苑的記者會,寺方計劃斥資一億元作全面復修,以加強保育。

Image description 除了研究歷史及寫書, 丁新豹還會親身帶隊遊香港,說故事。

撰文:林艷虹

攝影:陳縱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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