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超的挑情影像Visionaire of Senses

「你要俾機會佢seduce你，你首先要seduce到佢，我幫劉德華、周潤發甚至張藝謀映相，都起碼映足成個晏晝，大家有傾有講，彼此關係可以非常intimate，點會好似依家咁！」認識超哥（後輩對李志超的尊稱）少說也有四分之一個世紀，那時候初入《號外》雜誌，老總周肅磐委派其中一個任務就是協助超哥完成每期的時尚特輯，執頭執尾，其實就是讓我們這些新手從中偷師；記得超哥有個Filofax上面有齊眾多紅星聯絡電話，要找那位明星做訪問都可以直掛電話，反映超哥那時的江湖地位已非同小可；有趟他領著我去訪問羅文，跟天皇巨星暢談穿衣打扮之道，大家笑語盈盈、平起平坐，超哥作為一個journalist的風姿風采，也足夠seduce到羅記了。快樂時間總是過得很快，跟超哥工作未幾，中文大學新聞系出身的他便赴笈英國皇家藝術學院深造攝影碩士課程，之後雖仍斷斷續續為我們供稿，一系列有關他在彼邦異國美藝浪遊的文章，便都成為雜誌的重點內容，每有新稿寄來主编簡國慧都會立即據為己有，編輯好了才交給我們做下欄校對工夫。

超哥雖然地位崇高，其實也只比我們這些新人年長幾歲，都是廿多歲的年青人，周肅磐當年便經常笑說：「我們這裡最多天才兒童，也最多問題兒童！」(周後來在《號外》一次年度派對上澄清此語實出於超哥，正版應該是：《號外》是天才兒童的樂園，問題兒童的精神病院)現在回想起來亦感覺非常中肯，但在芸芸天才/問題兒童中，超哥應該是天才最高/問題最少的兒童吧，後來才知道今日在香港城市大學創意媒體學院擔任教授的他，最初的志願與新聞傳播或創意美藝居然全無關係，而是希望考上香港大學法律系，好好體驗一下那種英國精英文化，難怪他赴笈英倫後每次回港都說我們是「第三世界國家」，現在他看見當年對他有知遇之恩（為超哥在其主事的《快報》特闢專欄）的前輩周融先生的愛港壯舉，又不知有何想法了。

超哥自言從小就很崇拜英國文化，所以當年報大學的第一志願就是最具英式風情的香港大學法律系，可惜港大不收而進了香港中文大學新聞系，畢業後就加入了《號外》，專門訪問一些最標緻、最成功和最有才華的男人，當年香港第一篇有關張藝謀的訪問稿就是他寫的，這些人物訪問稿最後就成了其1986年出版的首本人物專訪結集《男人標本》了。

我沒有詳細查究超哥有沒有把周融也列入《男人標本》之列，但他記得那時周融確實青靚白淨、英姿勃發，否則也不會吸引到超哥注意了。在接受媒體訪問時，超哥從不諱言自己最愛美，他說；「我愛美，我可以不吃飯，也會用所有的錢買一件美麗有品味的名牌衣裳。我拜倒在歐美文化的石榴裙下。到了今天，這種追求已經成為一種生活習慣。我最初是想到紐約讀書，可是在當地遊歷了半年後又一次『錯配』，因為獎學金的原因進入了英國皇家藝術學院讀攝影。期間獲得了香港兩份報紙的專欄地盤寫遊記，有機會把自己遊歷大城市的所得變成創作情色小說的第一步。可能是我的遊記所寫的是浪漫多一點、拜倫味有一點的原因，才令我開始和情色小說結起緣來。每到一地遊玩我都是專攻大城市，而且還玩得比較荒唐，經常有一夜情。結果這個特長在1995年給一家香港報章看上了，開始了寫情色小說。 」

超哥認為那時他能與天皇巨星平等交往，甚至成為朋友一起吃飯看電影，關鍵就在乎一個「真」字，即是無論做人做事都必須投入感情，然後才能打動對方，而他這種真心真意的價值觀亦一直反映在其藝術創作路途上，譬如在談及其情色小說創作時，他便曾表示：「可以對性經歷和經驗進行檢討，這便是情色；只求肉欲快感而沒有思考，這就是色情，強姦情節不會在情色小說中出現，『性一定是要在雙方同意下進行的』是創作情色小說的守則，『用腦做愛』是情色小說要強調的一個方面。」藝術真諦在乎真、善、美，天才兒童也好、問題兒童也好，超哥處事待人的真誠態度是有目共睹的，那顆兒童般的赤子之心換來不僅是藝術創作上純粹境界，更贏得方方面面的真實親切的友情，超哥的善亦每每流露於他對人情世事的體諒豁達，以至在情色藝術創作上亦始終堅持思考和情感，事實上，無論是他的相片或是文字，一直以來便滲透著這種近乎信仰般的情慾描述，對 Bryan Ferry名曲《Slave of Love》念念不忘的他說：「性善、性善，有性必有善。」

有真兼有善，天生愛美的超哥又怎少得「美」，不過，他的「美」卻來得包羅萬象、博大精深。譬如這次他的「敢性破格三十年回顧展 Visionaire of Senses 超然。感官」，單是首章「Vanity Fair」所展示他，以獨有的觸覺於月刊號外展開擔任攝影師生涯，替不少演藝名人如張藝謀及劉德華等人，拍攝雜誌封面造型照便大多有別於傳統的攝影角度，提供了非一般的審美價值，帶領讀者遊走不同層面。那更跟簡國慧一起訪問超哥，就因為超哥一句說話，我幾乎花了整晚在網上翻看有關王祖賢的大堆圖片、視頻、文字資料，再加上許多美麗遐想和憶舊溫馨，實在沒法不認同超哥那天上人間的審美直白：「王祖賢真係靚到連攣都可以拗直，就算係gay佬都覺得佢超靚；假如林青霞係大美人，王祖賢就肯定係小美人；大美人，我俾佢9.9分，王祖賢則任何情況下都值9.5分；唔知點解會有啲週刊雜誌咁惡毒，誣蔑佢今日走哂樣，冇可能！王祖賢點變都有個譜！」

作為一個資深傳媒人兼著名攝影師，超哥的文字和攝影從來情色豐富、品味十足，而其坦率敢言作風就更30年如一日，算今天徘徊生死之間，自6年前罹患世間罕有腹膜癌的他，說話照樣直腸直肚，當然，言談鏗鏘有節卻始終少不脫一抹溫柔細膩，也就是超哥所謂之「感情投入」。然而，對於一個已經面對好幾次死亡的病人來說，相信人生最難行的一步必定是回頭再看自己的過去。被頑疾折騰並沒有銳減超哥的生存意志，反而令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歷程，才驚覺原來時代還未逝去，自己人生已經走到這個階段。重頭翻看自己30年來自己的攝影作品，超哥最終反而覺得此他在1984年為電影《心動》當美指時，為女主角王祖賢試戲服拍攝影作品最是動人。王祖賢是超哥心目永遠美麗的公主，而80年代中剛拍完許鞍華執導電影《投奔怒海》的劉德華則是最「卜卜脆、嫩滑滑」的小王子。超哥當年為《號外》雜誌拍攝時裝大片，便找來華仔當模特兒，服裝由楊凡介紹Calvin Klein旗下設計師提供，場景為當時的金鐘兵房即今日太古廣場所在，超哥說：「那時媒體跟明星關係很intimate，我叫華仔拿著一本《雪萊詩集》扮憂鬱扮憤世，他都一一照辦。」

重病下的超哥追憶繁花、沉思風景，為籌備其首個敢性破格回顧展《Visionaire of Senses 超然。感官》，展覽將分為五部份，分別是「Vanity Fair」、「Law of Desire」、「Flesh & Soul」、「My Vanitas」以及最後階段「Pantonemine」。第一章「Vanity Fair」，關於gay sensibility，以獨有的觸覺於月刊號外展開擔任攝影師生涯，替不少演藝名人拍攝雜誌封面造型照，如張藝謀及劉德華等人，更曾參展香港國際攝影節。作品大多有別於傳統的攝影角度，提供了非一般的欣賞價值，帶領讀者遊走不同層面，尋找人訪背後的故事情節。第二章「Law of Desire」，紀錄大學年代的實驗性作品。相信當年的社會還未像現在思想開放，當時大家應該沒有想過同性戀也是人性最基本的慾念，絕對是一門影響深遠的學問。觀眾不僅能夠從相片中看到男性表情及動作的抑壓及傳統，反映當時社會對性仍然保守，因為衝擊守舊思維，令讀者反思性與慾。

第三章「Flesh & Soul」，關於宗教色彩，當時香港漸漸開始思想比較開放，因此以裸男的大膽題材挑戰藝術尺度。他曾經於2000年展出<<裸男結集>>，將那些雜亂、迷濛的角度都刺激着無限感官聯想，以場景佈局和氣氛彰顯各種人體美態。第四章「My Vanitas」，關於他的私人珍藏系列。患罕癌的李志超走到這階段，他將大部份心血和時間都放在拍戲和教育工作，攝影成為副業。他用天使、骷髏骨頭及裸男等形成對比，也令自己明白縱使生前有過太多喜歡的東西，但人死後都帶不走，故希望把珍貴的東西都留下來，把當下的心態及感覺都收進眼底變成相片。第五章「Pantonemine」，關於釋懷。他認為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人生的最後階段，已經把山水看開及人生看透，所以後期展出的作品想是表現出另一個時空，作品多數是捕捉霧景、雪景、山景等，均能夠讓他隨意穿梭時空go back in time。那些都是自己偷回來的時間其實並不屬於自己。雖然見證時代進步，人又比從前大膽開放，但其實走到最後又要回歸大自然；因此而慨嘆人生是如此美麗而短暫，捉不緊每個珍貴的時候就已經悄然離去，更來不及回顧這些美麗的回憶。

在病魔折磨底下，驚覺人生苦短的超哥回顧人生，追憶歲月，然後選擇率性面對自己，以舉辦其三十年回顧展 《Visionaire of Senses 超然。感官》來一場痛快的死亡預告盛宴，展覽現於9月6-30日假九龍塘達康路18 號邵逸夫創意媒體中心三樓，開幕當天我們一早來到現場為超哥拍攝視頻訪問，愛美的他仍不忘介紹其特別為展覽開幕新買外套：「這是我在MONOCLE Shop買的新外套，意大利牌子叫BARENA，價錢200歐元不到，好正！恤衫是Paul Smith，這個大家都知道就不用提了。」忽然之間，我又回到廿幾年前當超哥助理編輯的日子，穿著白恤衫配襯一道粉紅色斜布長褲的他給我循循善誘的情景，「寫訪問明星文章必須有個『我』字，要麼人家怎麼知道你存在？」正如超哥所言，人生在世首先就要敢性破格地seduce自己的人生，才能讓人生也能有機會seduce自己，誠心期望超哥的《Visionaire of Senses 超然。感官》還會陸續帶來更新更精彩的章節。

關於超哥

超哥 ─ 李志超現於香港城市大學創意媒體學院擔任教授，主責攝影、電影及文字創作科目。曾為攝影師、作家和電影導演，在香港藝術家中別樹一格，以大膽破格見稱。李志超的寫作及小說及攝影創作最初見於香港的報章雜誌，如《東方日報》、《明報》、《星島日報》、《頭條日報》等。攝影主力在《號外》雜誌當編輯和訪問撰稿時，才華漸現，逐漸發掘自己在形象設計、美術指導、攝影觸覺和寫作的潛能。1988年留學英國修讀攝影，獲英國皇家藝術學院碩士學位。1991年，憑攝影作品獲European Eurocreation Program 獎，並接受邀請駐德國法蘭克福從事錄像藝術，開始朝向攝影和錄像製作方面的發展，攝影藝術作品在歐洲巡迴展出，攝影客戶包括著名的出版商如Jonathan Cape，Random Century，Harper Collins等。1997年回港，短暫結束浪遊歐洲達八年的藝術生活。2003年獲香港藝術發展局電影計畫獎，用極低的成本將小說《妖夜回廊》拍攝成獨立電影，吳彥祖憑該片獲金馬獎最佳男主角提名，惠英紅奪得華語電影傳媒大獎最佳女配角，李志超近年專注攝影，由2000年起，多次攝影展中，最注目是2010年香港攝影節中的男體影像 Suspending Torso懸體。2014年推出回顧展 Visionaire of Senses 超然。感觀，同時出版入行三十年精選作品攝影集Hong Kong /China Photorapher 8: Julian Lee。

(文：Patrick Chiu，圖：JULIAN L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