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 are currently at: lj.hkej.com
Skip This Ads

人性陰暗面

2014-11-28


最近兩齣電影:《失蹤罪》和《渴罪》不約而同都有同一模式:一開場,戲中女主角失蹤,《失蹤罪》是妻子、《渴罪》是女兒。在追查的過程中,觀眾逐漸發現,失蹤背後大有文章,美好背後隱藏了醜惡,而且是令人心裏發毛的「人性」醜惡!

《失蹤罪》和《渴罪》可以列為「心理驚慄片」。驚慄片一般都是開始時一切美好,家庭裏夫妻相親相愛,郊外風光如畫,大宅美輪美奐,但漸漸發現夫妻相親相愛背後恨意濃濃,平靜的郊野暗藏殺機,大宅原來是凶屋,有厲鬼奪命。電影面世以來,便有驚慄片,歷久而不衰,為什麼有那麼多觀眾又驚怕又愛看呢?一說青少年愛看恐怖驚慄片,因為他們血氣方剛,驚恐刺激腎上腺素增加,帶來快感。

Image description 《失蹤罪》講述妻子突然失蹤,丈夫成了最大的嫌疑犯,這對外表恩愛的夫妻原來背後有很多秘密。

負面情緒

《日常生活的精神病理學》出版後十八年,在1919年,佛洛依德發表了《論詭異》(Das Unheimliche),也許可以從另一角度解答這個問題。文章開首便說,大眾和評論家普遍只注重文藝(美學)描寫美麗、漂亮、崇高等等正面感覺,而忽視了負面的情緒,例如焦慮、恐懼等,討論「詭異」的更如鳳毛麟角。

佛洛依德指出,德文Unheimlich一字,雖然各個語文都有類似意思的字眼,但都不能確切的表達同樣的意思,中文譯詭異、怪誕、神祕、離奇乃至怪怖、恐惑等,都不能盡其意(本文用「詭異」,純求方便,有更準確的翻譯,願高明有以教占飛)。難譯的原因是,Unheimlich本是Heimlich的相反詞。Heimlich有幾個意思,其中之一竟和Unheimlich相近,試問怎能以一詞譯出兩個矛盾相反的意思呢?

德文Heim是「家庭」,Heimlich即是家庭的, 由此引申為熟悉、馴服(形容寵物)、親密、友好、友善、安全、祥和、舒適等,乃至形容沒有鬼怪邪靈的屋子──凶宅肯定不會安全、祥和,舒適吧!後來又引申為隱秘、私密、以及家庭裏不能公開的秘密,這些恐怕不會是好事,而是邪門甚至惡事壞事。

佛洛依德解釋,Heimlich一字本來意思是正面的,不斷引申後便變得曖昧、模稜兩可,甚至和相反詞Unheimlich 帶有同樣的意思。同一個字,既正面也負面,既有褒義,也有貶義。就像香港語中的「衰人」一語,既可用以罵人,也可以是發嬌嗔地表示親密。

一般用法,Heimlich是正面的,相反詞Unheimlich指離奇,不熟悉、怪誕、桀驁不馴、不親密,不友好友善、不安全、令人恐懼、陰森可怕的乃至形容有鬼怪的屋子。英文譯作uncanny,便是取這個意思。

「詭異」意含的恐怖離奇,不是尋常的恐怖離奇,譬如你突然碰見外星怪物,充滿敵意的要襲擊你,你當然會恐懼害怕,但這不算是「詭異的驚恐」(Unheimlich horror),因你從來沒碰過外星怪物。

Image description 《渴罪》一開場,男主角的女兒失蹤,在追查的過程中,觀眾逐漸發現,失蹤背後大有文章。

善惡顛倒

「詭異的驚恐」乃是:本來認識的不再認識了,本來了解的不再了解了,本來安全的變得不安全了,譬如你突然發覺家中的洋娃娃竟是邪靈;平日溫馴的狗張口噬你;居住了數十年的大屋竟是凶宅;你的摯友知己出賣你;你的伴侶是個殺人狂魔;一直被視為愛國英雄的人,揭發是外國間諜……這些才算是「詭異的驚恐」──恐怖之處在於你熟悉的人事突然變得陌生,善惡顛倒,是非錯置,令你不知如何是好!

人們常說,見得到的鬼,固然可怕,但見不到的鬼更可怕。其實,平日你熟悉信任的人突然變鬼,才是最可怕的。「詭異的驚恐」駭人之處,正在於此。《失蹤罪》和《渴罪》叫人看得毛骨悚然,正在於此。

進一步講,前現代社會,青山常在,綠水長流,只有鬼怪邪靈才會令人「詭異的驚恐」。在現代社會,城市面貌和人事朝不保夕,現代人是「失根、無家的心靈」,熟悉的隨時變得陌生,「詭異的驚恐」變得尋常,「詭異」成為現代人的夢魘,也就一點都不奇怪矣。

 

Image description 佛洛依德說,大眾和評論家普遍只注重描寫美麗、漂亮、崇高等正面感覺,而忽視了負面的情緒。

BLO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