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天亦老On Time and Eternity

情人節將近，說到愛情，大家都喜歡用「天長地久」、「永恆不變」來歌頌。莫說愛情難以用時間?量，時間既成就又扼殺愛情，即使為世間萬事萬物定錨、恆定不變的時間，其實本身亦一樣充滿變數。每個人都曾經或正在探索愛情，但有思考過時間除了一分一秒過去不回頭，還有其他的可能嗎？時間可以走回頭多好，愛恩斯坦的相對論，可能給了我們一個想像空間。

我對時間的些微領悟，從一椿汽車意外而起。加拿大「怪雞」導演 David Cronenberg ( 代表作有《The Fly》，《Naked Lunch 》等) 在 1996 年的電影《Crash》，描繪一些人的「變態」性癖，撞車時瀕臨死亡一刻刺激他們性慾爆發，導致他們像上癮般尋求撞車的快感。人對性與慾常有種種異於平常的取向和迷戀，但我想講的是撞車一剎給予人一種覺知的體驗。一個生活在城市規規矩矩的現代人，沒有做甚麼刺激的極速或危險運動，其實讓你感覺到突然會命懸一線的情況是不多的，駕車瀕臨失事可能是最主要。

生死存亡 靜心觀照

幾年前在下雨天駕車，油門踏重了，坑紋已損耗的輪胎失去了路面抓著力，車不受控制的往左方滑動，當時腦海唯一一個念頭，是保住生命，車碰到左邊圍欄，反彈出右方行車線，我「反軚」將方向盤扭向左方，撞上石墩停下。由失控、撞欄、反彈到停下，不超過兩秒的時間，但整個過程及自己的反應動作細節都記得一清二楚，似是在慢動作中完成，意思是時間在那一刻似是比正常走得要慢。

我清楚記得自己在失控一刻已判定意外無法避免，並在車彈出馬路中央，越過對面行車線之前，將方向盤急轉向左「救車」。我曾就此問過一位朋友，他汽車在雪地上打轉，在嘗試力挽狂瀾時，也有這種「時間突然走慢了」的感覺。

在網上查閱，發現不少交通意外中的駕駛者都有這種體驗。有醫生及心理學家認為只是意外後，腦的錯誤記憶及想當然，我敢說非如此。我認為身體在面臨生命受威脅一刻，腎上腺素提升及腦部細胞大幅提高工作速率，注意力高度集中，大腦在剎那間收集全面的環境訊息以求保存生命，在剎那之間處理了多於正常幾倍的訊息量，因此令到有時間走慢了的感覺。人在此刻，有觀照着自己的清清明明。

時間流逝 萬物齊一

大腦或身體的工作速率，或新陳代謝率，由是可以改變我們主觀對時間流逝速度的感覺。之前在《經濟學人》看到一篇文章，探討壽命長短有巨大差異的生物，到底主觀感受到的時間流逝速度，跟人感受的會否一樣。主觀感受在科學上是無法量化的，科學家聰明的借用了可量度的視覺功能數據 (critical flicker fusion frequency )作替代。它指視覺神經能察覺出多快速的獨立閃光，亦不致將之視作持續光源。

量度單位是一秒內的震動次數（Hz），人眼約是60至80Hz，蒼蠅眼睛的速率是人的四倍。我們手執報紙向蒼蠅閃電一擊，它眼中是慢動作，所以我們難以擊中。蒼蠅眼中世界等如高速攝錄機以正常速度重播，時間像是延長了。長壽的巨龜的速率則低於人類，它應該感覺時光溜走較快。

科學家嘗試建立的理論是，生物的體積越小，即新陳代謝率較高，亦即視覺的 fusion frequency 相應快速，相對於人，它的時間走得較慢。體形大的生物則相反。引伸出在奇妙的進化中，生物不論種類大小，都得到適合它生存環境下，恰如其份的天賦，而其生命的主觀長度在新陳代謝率折算後，其實每個物種相差不會太遠。人看低蒼蠅生命短暫，羡慕巨龜長壽，只是人的無由妄想。

時空相對 心萌虛空

時間流逝的主觀速度會隨新陳代謝率而變，那麼時間在客觀下是否恆定絕對不變？愛恩斯坦的狹義相對論（ Special Theory of Relativity ) 推論，速度是會改變時間的，在太空無重狀態下以接近光速高速運行時，時間會變得較慢。實驗已經證實，在太空高速運行過的精確原子鐘，比地球上一模一樣的鐘，顯示的時間較慢。

理論中，太空人的生理時鐘也會走慢，這就是有名的“Twin Paradox”，雙生子太空人經歷太空漫遊後，比他留在地球的雙生兄弟要年輕一點。這亦是電影《Interstellar》中太空船駕駛員，回到地球後比他的女兒要年輕的理論根據。

在相對論中，時空（ Space-Time) 是一個結合的概念，並不是我們普通認知中分開的Space and Time, 即三維空間及向前單向的時間。宇宙萬事萬物在時空中發生，但時空是受速度（Velocity )以及重力（ Gravity ) 影響，接近光速運行，時間變得較慢，棒子長度也變短，由此推論事物發生的同時性 （Simultaneity) 及先後的因果關係（Casuality )，都只可以是相對及未能確定。事情發生，只是時空其中一個定格，過去、現在及將來其實等如諸般出現的可能或發生的途徑，在理論上可平衡存在。隨之衍生了時間旅行，平衡宇宙等概念。

愛恩斯坦在寫給他亡友家人的慰問信上說：「他只不過早一步先走⋯⋯我們物理學家知道，過去、現在及將來的差別，只是一個頑固堅定的幻象。」

想通透，空間及時間的存在只是依附在我們腦中。無奈的是，我們與生俱來就有七情六慾，就有如此堅固的預設「正常」時空信念，毋寧是方便我們集體互動互作互愛互仇互為堅固妄想，毋寧是方便我們春蠶到死絲方盡。南懷瑾先生說《楞嚴經》緣起乃亞難尊者跟摩登伽女的情波慾海，佛陀慈悲，不得不說出食色性也之人生一大苦惱，由人生而宇宙，精神與物質，層層分析, 指出何以解脫。

《楞嚴經》：「虛空生汝心內，猶如片雲點太清裡，况諸世界，在虛空耶。」對照文首愛恩斯坦的話，上下人類世二千五百年，東方和西方兩位偉人為我們留下話 ，我自思量。

文：簡國慧　圖： 資料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