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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客Duncan:死亡的聲音、影像和事實,一直在我們的身旁

Duncan Lau | 2015-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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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前看《音樂人生KJ》,除了窺看這個不凡少年的成長外,比較深刻的是他,黃家正,在那個年紀,竟然對死亡有不少獨特的思考和看法。也許天才便是比人看前幾步,像近日上映的《Imitation Game 解碼遊戲》,主角圖靈在破解德軍的加密技術後,團隊都興高彩烈,覺得大功告成時,圖靈力排眾議,為了不讓德軍察覺,不惜繼續犧牲一些前線人員,面對隊員的聲淚俱下的哀求和指罵,依然不為所動。

如今,學成歸來,身為Music Lab的藝術總監的黃家正,更乾脆來一埸《死亡奏鳴A Tribute to Death》的鋼琴獨奏會,以音樂的角度,探索死亡這題目。選曲多是安魂曲之類,或是音樂家的晚年作品,甚至是生命中的最後作品,在古典音樂世界裡,為數不少。但直接和死亡掛勾的,歐美流行樂壇,肯定更多,更直接了當。正所謂Sex and Drugs and Rock n' Roll,下一站,當然是天國(或地獄,目的地以各人手持的車票為準)。在逛書店時,便赫然發現這本大書《搖滾天堂》,幾乎是一本黃頁電話簿,記錄樂壇「最有名的120次死亡」。我不肯定這本書的用意,除了「發死人財」之外。以集郵方式去審視死亡,大概不會有甚麼得着。

過去廿多年來,悼念的流行曲,大概Eric Clapton的《Tears in Heaven》會是最多人認識的一首。創作人的最高境界,是能將私人的經歷,昇華為人人可代入的情感。第一句歌詞:“Would you know my name, If I saw you in heaven? ”已單刀直入,人人都感受得到。最例湯例水的安慰說話,將來你們會在天堂重遇,不少人說過,亦聽過,但有多少人理性地想像一下那情景,會是幸福快樂的柯達時刻嗎?今天兩代人同住已是艱苦經營,幾十代人仔仔一堂,絕不是我嚮往的 Happily Ever After。說回Clapton的情況,他的兒子只得四歲,雖說是骨肉親情,時間始終太短,對彼此的認識太淺,即使將來重逢,還認得眼前人嗎?況且Clapton也深明自己不是進天堂的料子,此去,便成永訣。Clapton後來解釋,寫這首歌不是為悼念,也不是要探索死亡,只是為自己療傷。他在2004年宣告不會在演唱會再唱這首歌,因為他已無法再進入歌曲的情懷。

Jackson Browne是美國西岸的唱作人,寫悼念歌曲竟成專家,由第一張專輯開始,差不多每張專輯都有悼念亡友的歌曲,如《Song for Adam》,《Of Missing Person》,而專輯《Late for The Sky》 更是大部分為亡妻而寫。朋友間都注意到這情況,因此有這樣一個傳聞,他的好友 Warren Zevon (也是唱作人)很畏懼乘搭飛機的,故此每次上機前必定非常虔誠地祈禱,其中一句禱詞是:「主,千萬不要讓我死,千萬不要讓那個 Jackson Browne 有機會為我而寫首歌!」Zevon 終在 03 年因敵不過癌魔而離世,Browne卻一直沒有寫那首歌。反而Zevon在自己最後一張專輯《The Wind》中,寫了一曲《Keep Me in Your Heart》向一眾親友和歌迷道別,Zevon在專輯推出兩星期後撒手人寰。

面對死亡,心情是怎樣的呢?坂本龍一的第一張真正古典音樂專輯《Discord》在1997年推出,而且在Sony Classical這label出版。樂章沒有命名(只稱為Untitled),分為四節,第一節為 《Grief哀思》,第二節叫《Anger憤怒》。在面對親人離世,悲從中來之後,隨之而來的很多時便是憤怒。怒,可能來自不少人的直接思維:「你」掉下我一個人,那我以後怎麽辦?即是說,「你」單方面終止合約,我投訴無門,真是有理說不清。而我自己的經驗是,那些儀式,繁文縟節,才是最磨人。親人離世,親屬早已面對嚴重情感衝擊,幾至崩潰,六神無主,如果沒有經驗的,人界鬼界,始終是不同界別,需要「專家」協助,替先人指路,否則不能到達彼岸,孝子賢孫,親朋戚友,如何擔當得起。但我們早已心亂如麻,身心俱疲,卻有幾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在??哦哦,鈴鈴喳喳,拉着我們的身體做各種儀式,憤怒,已經是太溫和的字眼。究竟「安息」這兩個字,那個字你弄不懂,不明所以?“Rest in Peace”這三個字,那個字你搞不清楚,不了解?但千百年來,無人質疑,無人討論,即使有也馬上被噤聲。一個不討論,不解釋,不思想的社會,如何會進步?

憤怒,也因為自責,為自以為是。我以為我們還有時間,但時間從來不在我的掌握;我以為我開解了你,但你的苦痛我完全不了解;我以為我逗你了一笑,但我察覺不到強顏一笑背後的苦澀。憤怒,因為已無法改正,一道傷痕,無法修復。

外國的殯儀館佈置較人性化,像個大客廳,有大梳化,親友們三三兩兩圍坐一起,閒話家常,分享生活點滴。也沒有嚇人的車頭相,反而找來不同年代的生活舊照,讓大家重溫,安安靜靜,分享思念。要紀念一個生命,不該是如此嗎?記住他 / 她的好,便足夠了。正如Warren Zevon說,Keep me in your heart for a while,讓思念留在心內,任何力量,都無法動搖,只會與日俱增。蘇軾不是在妻子死後十年,還可以寫下千秋傳誦的「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嗎?天人相隔,感情依然可以透過時間發酵,芬芳醉人,超越時間,跨越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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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蘭籍配樂師Zbigniew Preisner 一直跟同鄉導演Krzysztof Kieślowski (紅白藍三部曲的導演)緊密合作,早期工作以配樂為主,而第一次準備做非配樂的音樂項目時,是打算跟Kieślowski作一次舞台音樂劇的嘗試,滿腹大計,無奈Kieślowski卻先走一步。Preisner將音樂出版,專輯叫《Requiem for my friend》,向老朋友致敬。專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是肅穆的安魂曲,後半部名為《生命Life》,從死亡學到生命,似乎是近年一個相當多人願意討論的題目。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如果死亡是人生必然的終點,那麼請不要吝惜生命,要精彩的活。人生旅程從來不是要到達目的地,旅途上,才是真正的人生。

當哀傷沉澱,愛會浮現。雲淡風輕,朋友,你一路走好。

歷久彌新-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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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Chris Thompson的《If You Remember Me》,是來自一套叫《The Champ》的電影,已記不起中文名字,由尊榮Jon Voight和菲丹拿惠Faye Dunaway主演,當時算是大卡士大製作,還有個趣緻討好的小男角Ricky Schroder,也算賣座,只記得大多數人都哭得眼紅紅。後來那部《阿郎的故事》應該是根據這部片改編的。影片由Dave Grusin寫配樂,唯獨是這首歌,是由Marvin Hamlisch和Carole Bayer-Sager所作,算不上怎樣流行,但多年來縈繞心頭,年少無知時,根本不明白,只覺動聽。那是黑膠年代,唱片不是我買的,也記不起是誰買的,極可能是借回來的,我將它收錄在卡式帶,跟着我漂洋過海。因為是卡式帶,可以想像並不太經常聽,斷斷續續,經年累月的,慢慢地培養出一份情誼。到父親離世後,一次偶然再聽到,身上的電流終於接亮了腦海裡的燈泡,竟至淚流不止。「If you remember me, I hope you see it's not the way I wanted to be」,父子關係,尤其是華人,總是這麽近,那麼遠。相對一輩子,對父親的印象總是刻板、嚴肅、高高在上。然而,這是否一個父親的所願?如果可以重頭再來,父親會選擇讓子女記得他是個甚麼模樣的父親呢?作為一個父親(當然絕對可以引申至母親),你會如何選擇?趁還有時間,你仍可有抉擇,可以打破那代代相傳的框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