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客李照興：為孩子改名：叫瓜瓜還是家明好？

遇到一位國內編輯老前輩，現在搞起別墅渡假村開發（跨度挺大！），談得最興奮的，還是回到他老本行的「起標題」。講他當年又要配合政府政策，又要不隨俗主旋律，真是想爆頭創意無限樂在其中。他現在把這門手藝腦力，發揮在樓盤的命名上。

中國房地產符號學，早早已關注過，此前未有私人發展商之前，用的是小區街區或公寓名字。八、九十年代港地產商引入，連同港式樓盤命名也引進。每大城必有時代廣場（香港也是引入自紐約吧），屋苑概念開始，多為「新城」、「雅苑」之類。到後來，港風繼續發力，「君臨天下」這種架勢名字成了豪宅的指標。直至到再近期，由繁轉簡，深知低調簡單才是有品人的啫好，於是就直接用上香山路1號這種名字，有時又在路的名字中帶啟示：喀爾吉善旗1號，聽來多了種皇族氣派。

但有一個疑問一直好奇，就是為孩子改名這回事上，國內好像也經歷過幾波潮流，而我留意到的是，看來越有些基本文化的家長，越喜歡替下一代改些簡單名字，要不是很普通的單字，就是乳名一樣的「小勇」這種。像這位前輩，當年中文本科畢業多年編輯經驗，兒子起名小虎。他說呢，當年（七十年代）奉名一切從簡，不要突出，不好遠離群眾啊。

這說法再聯上北京這周初發生的隧道內法拉利拼林寶堅利車禍引出的紅後代名字八掛也確有趣，大致可稍解釋到之前的疑惑。

車禍本身是高速飆車無疑，因出事的車和之前令計劃兒子令谷事件中的是同一型車，初期官方想低調處理之心也明顯，於是坊間的陰謀論自然有市場，估計又會是另一位紅後代出事被隱瞞？

而最後帶到名字攸關的細節在這裹：同樣是坑爹（國內流行語，即害了老爹），為什麼「薄瓜瓜安然無恙，令谷卻英年殞命，莫非真是名字惹的禍？」意思是：以前總是奇怪，為何那麼多紅後代（主要為紅三代：如薄一波是第一代，薄熙來第二代，薄瓜瓜即第三代）被改一些叠字的名稱？疊字名真會帶來好運嗎？

最近一篇《為甚麼紅後代喜歡起名叫ABB》的文嘗試解答：「或許很多人已經注意到一個現象，就是紅後代的名字，用疊字的比例高得異乎尋常，譬如近年媒體紅人薄瓜瓜、萬寶寶、葉晴晴等人的名字，普通人幾乎見不到，而這在紅後代中起名則是普遍現象⋯以中共八大97名中央委員為例，一共93個有子女的家庭（周恩來、鄧穎超夫婦無子女，彭德懷無子女，李富春、蔡暢夫婦同為中央委員），僅有資料可考的就有19個家庭在後代起名時用的是ABB這種方式，叫ABB的，則至少有30人以上。其中，劉少奇、鄧小平、羅瑞卿、林楓、宋任窮、習仲勳等人的家庭有多人起名叫ABB。」

在中國人起名這話題上，該文提及論文《20世紀80年代末中國人名的語義分析》有過研究，指出起疊字名，以往較明顯是為女孩而起，至於紅二代，則更傾向是以「A小B」這格式出現。「如果把觀察樣本放到整個高幹群體，則會發現這樣一個現象，即紅後代起名最顯著的特色，雖然紅二代中有大量的人起名ABB，但紅二代起名方式更顯著的特徵是A小B，ABB在紅三代中才是更普遍的特徵⋯⋯ 同樣以中共八大中央委員後代為例，在有資料可考的家庭中，起名帶有A小B或ABB特徵的高達34個，在93個家庭中約佔37%，說它是一種普遍現象應不為過。」

即是，紅二代如李小雪，李小峰、陳小同、陳小希、李小鵬、李小琳、李小勇、李小林等等。紅三代則如：薄瓜瓜、毛東東、李特特、柯六六、羅了了等等。
當然，田壯壯、艾未未、張抗抗不是第三代，所謂紅三代的名字特色，除了說疊字，應還加上所用疊字的無厘頭（壯壯大約有解，但瓜瓜就很難解了）。這命名方式更像是個密碼，如此改的話，在講求關係和勢力的中國社會，確是提供了一個訊號，若你不屬當中人脈圈的話，相信你自己也不敢為孩子亂起這種名。它可能是一張名片，既暗示了身份，但又表面上裝出很平民。因為用的字都普通得過份，甚至刻意，要和群眾保持親密之同時，又暗中拉開了距離。是為國內達官貴人的改名學。

算起來這也是四九年後的另一波改名潮，之前大歷史影响着所有人，連改名也難幸免。不是嗎？已經知道的火紅年代的愛國革命名字，完全是一個時代的特有產物，講究時代含義，更是政治正確甚至足夠煽動。衛東、新革、國強、振華，被賦與國家民族的夢想和鬥志。之後則開始了漫長和廣泛的單字潮，全國可能有上千萬的李丹、王強。過渡簡化的單字，和姓組合成二字，簡單直接俐落，叫起來頗有型格，但全國一片紅，眾人一樣，又似乎埋沒了個體性—— 當然，這可正是那時代追求的。一代中國人用最普通的單字說明自己同樣的普通，甚至不寄托更多的夢想、期待與感情。

想來，這也和香港家族的改名風氣各走不同。起碼在我們的那個成長年代，命名是一種寄托無疑。可那也非大歷史的寄托，當然，國榮國強家明是經典（看上去好像生得較多懶得想），可香港家庭為子女起名，個別還有順着族譜的風氣，論字排輩，第二個字跟族譜，第三個字再供發揮。當然也有不跟的，就是後來更多的追求小康家庭幸福的名字，即如文輝、偉業、兆康、志明、家祺、美玲、靜宜、穎嫻、婉君、淑敏等等。代表的是從宏大的國族意識中溜走，轉移往自身小命運的關注。也是另一種和眾多香港人有直接關係的價值取向—— 我們確是甚少追究自己名字的由來。

文：李照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