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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客李照興:昂山素姬旋風下的雲南緬甸潮

李照興 | 2015-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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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境。我着迷於陸路走過邊界。甚至已開始了這樣的記錄創作主題,辦法是跑到中國和它所有鄰國的接壤、關卡,坐上車或徒步,有時是船,又或跨過大橋,體驗到簡短的一條界線,卻包含了截然迴異世界的經歷。當然,香港人當年單單經一條羅湖橋已有這體驗,而今天羅湖橋體驗卻已改變。還要追求這種衝擊的話,真要走到其他邊境。

現在最多故事發生的,可能是雲南與老撾和緬甸的邊界。現正在這地區發生的事,甚至應該才是昂山素姬此中國行的核心問題:看起來,中國政府的訊息相當明確,當中緬邊境問題持續,而中國自己又不作為時(這已引來中國民眾不滿),一石二鳥的方法,是告訴緬甸現政府,中國還有別的選擇。當緬甸政府不想中國和昂山站邊的話,難免要「做啲嘢」。

這是微妙的外交暗戰,而對路上旅人而言,選擇講雲南,主因卻是:雲南是現中國最有趣多元的省份,本身地形人種多元,又和更複雜的鄰邦構成互動。中緬老撾邊境這一帶的各種矛盾以至歷史和資源的豐富,足以把它變成此刻最富戲劇性的新聞現場,或者旅遊景點。現時中國人想遠離大城的投奔地方,也毫無疑問首選雲南,除了大理這個已差不多神化了的小城,如今,雲南的各城都搭上這發展步伐。當說到尋找新機會,都說要往騰沖、瑞麗、景洪方向找!

現時各種開發下,通往東南亞之路也煥然一新。由雲南出境到東南亞,一般兩條路,一是經老撾到泰國北部—— 昆曼公路正是這樣一條路。這路之前一直存在,可因最後一道通到泰國的邊境橋未能接上,使得應用不便。如今,這橋的開通使公路的概念落地,行車順暢,從昆明出發一天內就經老撾過清萊到曼谷。在老撾邊境進入,中國車牌基本上可照開如儀(只要配合關卡的登記和付費),然後便可施然開在鄰國大路上。比起昆曼公路的中國雲南段,老撾的路況當然差一截,當中也反映經濟發展差異。一過關,就令人覺得連雲南都那麼先進。

其實要捕捉邊界故事,沿水路走湄公河也是另番滋味。看過資料,一直有貨船及客輪從雲南沿河而下經老撾到泰國。這就是傳奇中那條河上屠殺航綫,前年,在這裡發生了黑幫闖上船屠殺中國船員一事。而據走過這條綫的旅人記錄,邊境的概念在河道上沒有那麼緊張。甚至河上也沒什麼人查的,只需船上住一個晚上,早上到達港口,弄個入境印,就已跨過國境,繼續上路。

這航途上有齊冒險者的題材。有三不管地帶,大賭場,用的是人民幣,自設兵團,情況猶如《現代啟示錄》中的馬龍白蘭度,在森林中開闢自己的王國,有自己的法律。當然也不缺毒品。

就是這源源不斷的財富、資金、毒品、暴力、森林,把這邊界變成充滿色彩的傳說。

中國和緬甸邊界的複雜歷史也為這添上背景傳奇:英國人和日本人輪番佔領、流落異鄉的國軍(亞細亞的孤兒)、落地生根的山寨王、對抗政府的游擊隊。

加上當今國際形勢,中國又在緬甸有大投資,一直要打通一條中國西南的出海口,於是選了仰光,計劃建設由昆明直到仰光的這條陸路抵海港綫。而緬甸此刻和中國的微妙關係,就像不知是否該信任一個朋友之時,一切反覆都是可能。

是以,今天當我走到雲南一帶,整個山城社會風貌都改變了。以昆明為中心,但散發開來的是不同的發展。麗江喧鬧成災不用說,旁邊較新開發的束河,差點成了麗江的翻版。女兒國的命運也不太樂觀(「帶你去探千奇百怪的走婚風俗」)。

至於大理,已蛻變成一個房地產樂園,吸引着夢想要逃離北上廣的白領(與及王菲)。這裡新蓋的別墅式樓盤去到二千元人民幣一呎(不要和香港比,那只是大理啊!)再加上雙廊的客棧此起彼落,洱海簡直就成了下一個西湖。

在旅遊為上的驅動下,古鎮甚至把原有名字都改了,以前的迪慶正名為香格里拉,但去年一場大火又摧毀了古城。盛產茶葉的,則索性叫自己做普洱好了。更有朋友說要去騰沖搞房地產。

傣族聚居的西雙版納則發展成一個複製的泰國,推廣這裡的潑水節和大象椰林。至於瑞麗則要做通往緬甸的新樞杻。

這十年變化,今天的進雲南者,和當初要走入雲南的原因也大不同。想當年,有所謂雲歸派的說法,對應於放洋的海歸,那時不到過雲南放任一下,都不算是社會精英。藝術家在那裡找靈感,找到要留在那裹開客棧酒吧。音樂人到大自然搞玉龍雪山下的音樂會詩會。當然也有嚮往自由和迷幻的波希米亞人到那裹夜夜笙歌—— 比大城市更容易得到的各種麻醉及迷幻品更毫無疑問吸引着某些群體。多年前我隨便闖入一間日本人開的酒吧,見所有坐着的人,都像入了定一樣STONE着的模樣,還是記憶猶新。真有「這是中國什麼地方?」的疑問。

那時無拘的經驗造就今天對比的強烈。現在去雲南,有時是因一些大牌子要在那裡搞發布活動。在中國,大型發布活動已搞無可搞,當所有名勝都去厭,就得搞些更新的意思。特別是像SUV或什麼的,雲南的廣闊開拓性和大自然資源成為最炫目的舞台。對時裝牌子而言,模特和少數民族合映,有比到非洲一樣exotic。
當昨天我們背包客住着小客棧懶人吧,今天在麗江大理香格里拉都是五星級的豪華度假spa酒店,資本無處不在。

就是在中國邊界這一面的激烈變化,再對比邊界以外的相對落後,看到一個似是簡易的分野:發展作為硬道理,貌似得到最佳闡述。難怪在這裡,人們嚮往人民幣猶如當年全世界追求美金—— 不錯,在這區,人民幣就是這時代的美金。

這也正是一路一帶的危機與契機。中國影響力正要更強發揮,同時不能避免,將因用到周邊天然資源而備受責難—— 如天然氣輸入中國,當然也包括爭議中的中緬鐵路,以及將整個東南亞聯結的鐵路網,中國人說,要致富,先鋪路,這對東南亞而言切中重點—— 因此,中國威脅論將繼續大有市場。猶如中國自己對待國民一樣,中國試圖通過經濟發展和物質生活改善來把人民買起,那怕是鄰邦邊境裡的人。但在一切向錢看的維度下,往日純樸的心不再,轉而是更多投機和貪婪(當然,把貧窮浪漫化也同樣幼稚,那「失落的地平線」從來沒出現過),以至難以回頭的地貌發展。今天緬甸,就如八十年代的中國。今天的雲偏遠區,還像更遠古前的深山。而這一切都不會留得太久。若你還想看什麼東西,你得趕緊了。

在昂山素姬訪問中國後,這邊境區的複雜情況不會完結,相反更多新可能會出現。因為對緬甸乃至雲南而言,新的冒險時代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