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客何兆彬：《少年小趙》──解一解愛國毒

「那些飽讀詩書，受西方教育長大的朋友，為何思想會如此保守建制？」這是我近年常思考的問題，其中還有不少教授級人馬（試讀讀報章評論版吧）。這題目要寫起來，大概講三天三夜都談不完。但當中原因排行榜第一位，我敢說，是由於受了民族主義/愛國主義餘毒影響。跟他們聊起來，不出十分鐘，就會談到：一，我國從前受過重大屈辱，國仇家恨；二）由於受過辱，因此我們要做甚麼也不算過份；三）國家要強大了，所以這條路都是對的，即使當中有缺撼，有人要受到傷害。

這毒不解不行。

導演近日因來港為文藝復興講課，這天也出席了放映後談會。據他說，拍攝小趙這個山西少年，本是意外，有天，他在街上看到一名少年穿了軍裝，拿著五星紅旗在街上呼叫口號，又喊要「還我釣魚島」，又吹噓中國怎樣強大起來這樣的。結果這就成了電影第一幕。《少年小趙》是紀錄片，完全無法想像導演杜海濱有何套路，電影會放樣發展下去，結果他每越來越離奇，「劇情」令人完全是意想不到。假使你喜歡/珍惜這種驚喜，我建議你先在此打住，去看完電影再回來讀以下文字。

這紀錄片的主題，其實就是愛國（主義）。杜導本來野心更大，希望到國外再訪問不同少年，講愛國是甚麼，後來計劃不斷改變，到了三月，拍了幾年小趙後，完成了這部電影。在國內談愛國，只得兩種方向：一，主旋律式的談愛國就是愛黨。電影的頭十五分鐘你會以為它是這種電影，高中的小趙讀書不佳，整天迷頭迷腦的就在說中國要強大起來了，他穿上軍裝，在街上搖著五星紅旗，有街坊還替他喝采。鏡頭跌著他，一轉街角，他在不知那裡掏出一罐可樂。一手握國旗，嘴裡卻喝可樂，仍然很「紅」的小趙身體其實很誠實。他說：「在喊愛國主義時，不能帶著可樂，因為可樂是美國的，有點尷尬。」二，就是揭露愛國教育/愛國主義的禍害。因為真實，《少年小趙》不純粹是二，它讓你自己看到真相。

小趙讀書不佳，但佢蠢唔晒。電影隨著他進入大學，室友唱Rap，他卻在牆上貼上毛澤東、周恩來海報（想想幾恐怖！）之後初戀、到山區做義工，一步步的看著他成長及思路變化。首十五分鐘看他前後矛盾、宗教式的說有國才有家，因此要替黨服務云云，看得人（香港人尤甚吧）不大舒服。電影拍他在酒店工作，現實生活中才發現最沒禮貌的就是中國人，日本人都有禮而且獨立。

到了上大學，導演拍他上課。於是我們又順便見識國內的愛國教育，老師在課上怎樣改編歷史，以說明中國必須由共產黨領導。

小趙不是土共，他的選擇出於真心，他看到的不是利益，結果他得到的也不是利益，電影中後段拆遷打到來，鏡頭看著一橦橦老房子被推土機剷平，小趙站在牆角上，喊著是不是也要拆我們的了？他們一家想抗戰，想談更好的條件，結果無功以退，爺爺老得站也站不起來了，躺在老房子的藤椅上，推土機的釣臂劃破長空，把樓房都鋤平，把人都送走了。鏡頭一轉，未幾爺爺就病逝了。

小趙開始生疑，愛國到底是甚麼？他話從來都很多，從電影一開始的無頭無腦，唱紅歌，老實說有點令人生厭，到後來竟開始談貪官，談拆遷，被現實一次次打敗下，你發現自己竟然有點同情他。

聞說電影節去看的，很多都是陸生，而且造成了一個小小轟動，人人都說：我也是這樣！很多事情是來香港讀書才知道的。我看的那個特別場，陸生也多，反應頗大，到放映後導演答問，時間都不夠用。

但我相信，如果這電影能放給香港中學生看，會是一個不錯的愛國教育。現下的少年人很早熟，他們開始獨立思考了。

愛國是甚麼？民主是甚麼？利益及資源該怎樣分配？我看《少年小趙》那天，政府在表決政改方案，看的人心裡都各有答案。

＊《少年小趙》正在電影中心特別放映。(放映後我問過導演，在國內，這電影還未知道能否公開放映。他說無論如何都會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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