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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客李照興:中國開間深夜食堂怎樣?

李照興 | 2015-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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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想約松岡錠司到上海一間宵夜店聊的。當然為了他是《深夜食堂》的導演,也覺得這種環境,一邊傾談一邊喝着日本啤酒和烤串會有FEEL 些少。老男人就到老男人的歸屬地嘛。

結果,宵夜店把酒傾談未能約上,只能較正式坐下來聊聊,除因為時間不合,後來想下,在上海要挑個我們想像中比較像劇中那類深宵中又吃又談的小店,真沒有啊!

於是有了這中國大城市宵夜觀察。

在大陸,宵夜不叫宵夜,叫夜宵,首先要搞清楚。香港用「宵夜」,我常常聯想成「燒夜」—— 就是如何一起把夜晚燒掉。長夜漫漫,燃燒光陰。重點更多是「夜」。而轉換為「夜宵」,側重就變成「宵」,看來也較注重吃多一些。

在大江南北都常宵夜,南北文化確是大不同。在廣州可以想像,宵夜傳統一直有。夜晚可吃粥,吃雲吞麵(細蓉),吃燒生蠔什麼都有。但難以想像,北京的宵夜,其實真是十多年才大流行的事。記得2000年到北京時,說鬼街夜宵一條街成行成市營業到天光,也不過是當時新興起的玩意。那是我第一次吃小龍蝦,只吃幾口,人人都一盤盤吃的。但北方天氣,其實令普通人不太出來宵夜,只是社會發展快,娛樂、作息多元化後,才出了那樣多花款。

一般而言,開得夜的食店當然有,街頭巷尾都會有小型的簡單款食店,白光管光,沙縣小吃或蘭州拉麵。可是不同一回事。這種店燈光火着,桌椅陳設就是最通俗的白枱幼鐵枝椅,兩桌拼起坐四個人。無聊等生意的服務生和穿白衣但多污漬從廚房跑出來乘涼的廚師在玩着手機。每次看到的,是徹底的無望。因為我看不到那人有精神,而中國的館子,到處充斥着這些無聊無望。

初夏的夜,開得較夜的,是後來橫掃全國的麻辣小龍蝦店。這食品近年經曝光它的污濁不衛生後,曾經沒那麼火,可夏至吹又生啊。吃小龍蝦,上海一般到壽寧路,一整條街都是店,擺在邊上是一籮籮小龍蝦,有點恐怖,但喜歡的人無比興奮。這裡像是一個怪物異色食品樂園,小龍蝦之外,各式帶殼水產鋪陳。那怕是小姐淑女都人人一兩斤,吃得手指咀巴通紅--畫面其實充滿粗濫的欲望。那簡直是一整套中國晚間生活的現實反映:不少夜店小姐三、四點下班,過來吃到早上五、六點,然後回家睡覺,白天沒有了,起床就傍晚,整理一下,吃好飯,上晚班。日復夜。

然後,最後的選擇就只有茶餐廳,如香港開過來的茶餐廳集團,一般都開到三點,趕去夜店前祭肚的人,或是跳完喝多從夜店出來的人,茶餐廳成了最理所當然中轉站—— 它也是在凌晨時分,裝修上起碼最過得去的選擇。

總體而言,中國大城市的宵夜境況,把中國的欲望更赤裸地呈現。在白天,還有一些被隱藏,得過慮,更複雜,但一到晚上,不會那麼修飾了,原欲被單一化擴大,剩下的是最真實基本一面。大家都不用再計較儀表,順手就把東西扔到地上,煙灰直接往吃過的飯盤上彈。那是一個粗獷的森林寫照,詮釋着這一刻中國的某種物欲充裕但精神盆乏的面貌。

有朋友一直也不滿這些有限的粗鄙的宵夜選擇,一心想開間小小的只有十多座位的麵館(雖然他的決定比較奇怪:要在上海開一家京式炸醬麵店)。播着自己喜歡的音樂,裝置雅淡,提供就八至十種麵食。客人安靜地圍着開放廚房而坐。深夜十一點才開業,方面夜遊人,以至像他以前一樣三、四點鐘去完舞場和獨立現場演出的人。

可想而知,《深夜食堂》的概念肯定常被提及。無論那是否一種浪漫化的幻想情懷,對輕質宵夜的要求確在這裡。

但任何小店,看的都是人。開店的人,來店的人。《深夜食堂》最吸引人的,是MASTER 小林薰這角色,以他為中心,串連群體故事(效法日本50年代群像劇)。沒有這溫床,各種怪咖的故事就難以落地發展下去。所以我最有興趣的還是那核心問題:這角色是怎麼決定?原著安倍夜郎到小林薰到導演松岡錠司,對我來說,都有一種氣場,那氣場是魅所在吧。

松岡錠司提出了這說法:

應該是他(小林)表現出了男人的「渋い」這種特質。「渋い」這個日語形容詞用來描繪男性時候就說明他們是帶有故事的人,擁有成熟男性的魅力。在我看,這類人應該是40歲以上的中年人,擁有豐富的人生閱歷,吃過苦,受過挫折,往昔的經歷塑造了他的人格魅力MASTER就是這樣的人!

當然我也問到有關角色設定中,小林薰這個MASTER 面上那道疤痕的來源。而一如所料,那疤就如希治閣電影中那「麥高芬」一樣,是個永遠不會有解釋的謎。可那刀疤的存在,那無時無刻印在主角上的提醒,確實塑造了一種獨特的氛圍。

由此又引伸到,宵夜店主的故事。在日本,正如導演提到,那怕是東京,這樣的小店也確不常見。開得夜的,就集中在新宿(也是故事的設定)因那才是不眠街,小巷裡的小店,更多是有歐巴桑的居酒屋或酒吧而已。一位大叔獨自開間小食店,也是一份想像,一種故事的底子。

電影版中,當然也是以食物、人物和故事去貫串,而我較有興趣的是近年日本導演在福島事件後,如何回應這問題。我們看到山田洋次《東京家族》中出現了義工者到災區後生成的戀愛,今次故事也有這樣的一段,並用了咖喱飯去串起。這細節一直令我好奇,就是說,食物和故事本身有必然關係嗎?

一般而言(我也從導演口中得到証實),沒有所謂某一劇情就一定要吃哪道菜的。可有些考究的是,後災難劇情,講福島志願者的愛情,用上日式咖喱飯還是有其道理。因松岡錠司告知,那正是災後當地震災中心供應的最普遍飯食(一般地震後的救災中心也一樣)。那也是日本人的其中一樣國民之吃。

這也不難理解,日本咖喱方便存放(安倍夜郎就曾記述,他自己最喜愛就是自己做咖喱,由於一個人食住,也就只能一次過做一大堆,然後放在雪櫃慢慢逐餐吃。咖喱撈上米飯,方便快捷,又高熱量,成為災後群眾,或是一人生活的最實用常見食糧。

至於在上海北京,開這樣一家深夜食堂有沒有生意呢?市場決定吧。可到目前都未有見到。我好奇的是,若開成的話,來的會是什麼人?是有如日本原著中那些各式奇怪深夜人物嗎?有時也真想試下,潛意圖其實是想過一下「渋い」的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