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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客李照興:新的大流徙時代

李照興 | 2016-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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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滬港人齊集,也就分享了近期各地見聞。不同的是,這局新增添了近乎是九十後的後生細仔,起碼讓群中老餅如我們,注入些新一代觀點和經歷。

小伙子打算過陣子就到北京發展了,今趟旅途算是做些research 和國情考察。我說,這已不像十年前我跑到中國的時機。當年不僅是機會繁多,更重要是情緒樂觀,整個中國城市發展迅速,媒體甚至對外交流也看來開放。而香港而言,對北上的人也沒什麼意見。

可今天,跑上北京不是會給很多香港人罵嗎?也就說到兩個時代的差異。香港,北京,這十年都產生根本變化。今天,要在北京重尋當年吸引我去的動機幾無可能。具體點來說,是一種萬事皆被容許的狀態,可能性特別多。我們從比較年青人最重要的泡吧和看演出的日常來開始(對,對年青人而言,去到北京都不去這些地方,去碰撞,去識人,那倒不用去了)——這種hang out 無比重要,包括帶演出的live house,各種賣廉價酒水的小酒吧,甚至只是一間兼售酒精的小超市。

小伙子說,在香港,演出地特別少,現在大家看完演出,也各自散band,沒多交流。就算有after event, 也沒有太多選擇啊!沒什麼酒吧可去,去的話,酒水又貴。普通一瓶酒都賣到80元!(可想而知,當我提及,就算早在十多年前,我在中環還可找到廿五元的happy hour酒水時,大家是多震撼——還沒有提2000 年在堅道租的七百呎房子也就一萬元租金)。

我回想起當年(確是想當年)我們是如何走過來的。在香港,我們去高山劇場,去大會堂,去灣仔藝術中心, 間中甚至要入葵青。九龍區有Music Union,中環則上Fringe Club ,後來多了Visage ,酒水相對廉價。然後所有相關不相關人等,都可以在六四吧遇見。過後2000年代,還多了威靈頓街的99 可以凌晨才上去。彈奏還在熱烈進行中。
這是我記憶中的多元香港。

然後十二年前跑到北京。南鑼鼓巷剛出來,後海已是酒吧林立,許多後來紅起來的歌手,都混過這種駐場歌手的日子。老胡同由破敗的歷史,變成願意被保留的文物與商機,開始有了保育意識——那怕這意識背後實則為利益驅動。
我跑遍北京各種年青人聚集的夜場,大學區的小演出場,多留學生的酒吧,最文藝的書店,以至倘大的disco式舞場。在後海旁席地喝着三兩塊錢一瓶的燕京啤酒。及後,最火的現場演出場地是MAO,就在鼓樓東大街。每周末,門口外都聚了似是北京最潮的一伙人。演出場地連着展覽空間,各種人等混搭一塊。交流的交流,喝酒的喝酒,搭訕的搭訕。

看完演出,同一條街,有各種夜市排檔,當然不忘最典型的烤羊串,有錢點就去吃火鍋。未夠喉,轉幾個角落,還有開在胡同深處的小型club 場。許多人的通宵以至青春就在這些店中度過。

我們有一名詞給到當中的必要場地:爛吧。

有活力的城市,對年青人好一點的城市,都必須有這種爛吧。爛吧的意思大意是指那些無太多裝修,燈光暗黑,空間不大,枱椅殘破,酒水平宜,開得較晚的小酒吧。今天中產消費興起,爛吧越來越少。大家像要逃離過往爛的形象,改換成裝修規整的高檔酒吧。內裡有設計師椅子(當然也是淘寶淘來的)和燈罩。空調和燈光都高尚了,酒水自然也貴起來。北京近年最火的威士忌酒吧,普通的單麥牌子都去到接近一百元人民幣一杯了。

那還有留給我們這位新結識香港小伙子的地方嗎?北漂港人前輩推介了一家近期的爛吧新寵。我問,似之前的SCHOOL嗎?更小更爛。但晚上迫爆,沒有什麼規範, 酒水平宜,只是放冰箱內大家自行拿取,好幾次朋友都忘了付酒錢。更年青的人還在呼吸着快樂汽球內的氣體,或者索性整支充氣瓶拿着往口內吸,據說有半分鐘飄飄欲仙的失重感。而這些都是免費派發。

而這些好玩的場所都不長久,可能因為場地本身可變性太多,隨時房東就收樓,或政策要全區開發。像北京
城,現在二環以內的老胡同,基本上是採取一種鼓勵外移的政策,即是目標是最好把區內的胡同人家都移走,經統一的改建,把當區變成商業或者是小酒店式的條件。這是一項龐大的任務,許多胡同裡的小雜院,因住了多戶人家,業權不清,可能需要一次重手的集體遷移,才能真的把房子條件和整區的建設翻新改善。於是,可預見是爛吧將沒未來,是有一家得一家。

而更重要是,爛吧的主人也是有一搭沒一搭,不志在賺錢,只憑興趣,有一天沒興趣搞下去,也是不能延續。取決於有沒有新人接下去。就是這種爛吧或同類亞文化的代代相傳讓城市的活力持續。而這絕對不能靠規劃出來,以為開一個創意園區就做到。當一個城市失去這種人,那城市亦同時失去其活力。

在商場化、高檔化和規整化的過程中,北京正在失去它原有的「一切皆被容許」的活力(前述的MAO最近也關門)。又或者年青人自有自己尋找以至創造所屬區間的能力。不為我們所知。

北京說到底仍是大,有足夠的可能性和空間令人過着可承受的生活方式。當我們說酒水太貴,在北京的某個角落,依然可找到十幾廿元的小吧。一頓飯餐,可以幾百元也可以十幾元完成。當然,居住環境也一樣,二千元有二千元的住法。

這些像是催促這位行將離港小伙子的一些重要考慮。香港的可能性和選擇越來越少。演出空間分散,事後的碰聚後續無以為繼。酒水也超貴。

那問題成為:跑到一個自己正在拒絕的管治階層下的首都中心去生活,有它可以解釋的理由嗎?如果你可以抵受得了他們治下的首都,為什麼就不能抵受他們治下的你自己的城市?

那就當是離開一下,換位體驗和思考。嘗試一下新的衝擊吧。不用把它作為長期據點的,是好是壞,但總體可能對如何回看自己的城市有所啟發。刻下,我們的「本土」和「離地」都是被談論得最多以至變得更為模糊的概念,都需重新審視。對行動派而言,先去體驗一下真實的身體的「離地」,或者更能讓人思考到「本土」的真義。香港要開展一個新的大流徙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