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兆彬：朴贊郁《下女誘罪》騙術奇譚愛情萬歲

何兆彬 | 2016-06-22

闊別七年，《原罪犯》導演朴贊郁首部韓語電影《下女誘罪》終於上畫了（期間朴導拍了一部英語作品《私房嚇》(Stoker) 2013，監製了一部《末世列車》（Snowpiercer））。說是韓語電影，其實電影有一半是講日語，電影的背景是1930年日治時期的豪門世界，富人都曉說日語。拍罷復仇三部曲都十一年了，《下女誘罪》不再瘋狂血腥，卻利用大膽的三級女同性愛場面，再一次又一次瘋狂扭橋，大玩懸疑，藉三十年代韓國崇日崇英、社會階級分明、虛偽病態的上流社會，以一個騙術奇譚故事，講自由愛情萬歲，甚至是LGBT萬歲（不論是愛情自由萬歲，今次男人都無份）。

電影的製作美藝水平，相當高明。

文：何兆彬

看朴贊郁多少想看他鏡頭下那個病態的世界，他那階級分明的殘酷世界觀。這方面你不會失望，電影甫開始，隨鏡頭進入這富翁大宅，老傭介紹說，這大宅一橦韓式、一橦日式、一橦英式，以表示主人對日本、英國文化的崇尚。主人以富有及愛書聞名，但往下那兩個多小時，我們看見的卻是他收藏最多的，是仿日式浮世繪的春宮畫及色情小說，他神聖的圖書館，不許下女進入。這裡常舉辦的活動，是誦讀會，多名身穿高貴西服的富貴人家，排排坐好聆聽，而主角外甥女這名千金小姐（由金珉禧主演）被迫天天誦讀的，竟然是色情文學經典《金瓶梅》中交歡的情節。

《下女誘罪》故事改編自英國小說家Sarah Waters作品《荊棘之城》（Fingersmith），朴導說喜歡它「小說複雜的結構，從多方面講述同一個故事，如抽絲剝繭般還原事實。」他曾邀請Sarah Waters參加電影《私房嚇》(Stoker)的首映會，隨後將他完成的改編劇本交給Sarah Waters評論，其實故事除了第一章外架構已經跟原著大不相同，但仍然獲得原作者大力讚賞和肯定。因為大幅度改編，電影也改了名稱，「韓語片名《아가씨》指的是『小姐』；英語片名《The Handmaiden》指的是『女僕』。並排顯示兩人是可以相提並論的要角，大家的角度都不同，十分有趣。」（而其實原小說片名叫《Fingersmith》，英文版拍成迷你影集譯作《指匠情挑》，卻大有女同的性暗示）。

從小姐到Handmaiden一韓一英名字，可知這兩名女角才是主角，從廣泛報導中大家也許已知曉片中有大量女同情節，男人在片中都是旁枝。男角兩名，一是冒牌伯爵，為了騙取千金小姐秀子（Hideko）身懷巨富（1930年的韓國，千金小姐名下擁有150萬財富、30萬國債。），安排下女淑熙（Sukhui）入內，裡應外合，但戲中藉兩名女角重覆跟冒牌伯爵高板突（Go Pandol）前後說了同一句說話兩次：「騙子那裡懂愛情。」這固然是電影主題之一，配合這一點，也談及電影的另外一個主題：愛情及自由無價。兩名女角，一是騙子出身的低下階層，為的是金錢，最後為自由，願意放棄一切；另一是千金小姐，天天被姨丈迫她誦讀色情小說，安排她學畫，一步一步安排下嫁自己，千金小姐心知肚明，這一嫁自己就完了，她要的是自由。

《下女誘罪》中，愛情及自由價最高，男人/騙子最下賤。你必須誠實顯露自己，才能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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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分三章進行，從第一章寫下女（女僕）被安排入豪宅，幾分鐘之間就交代了她其實另有任務──她是扒手出身，在騙子堆中生活，母親也是著名扒手，入去做女僕只是為了說服千金小姐下嫁冒牌伯爵──就可知電影不會如期平鋪直敍。事實上，原著中已是如《警訊》騙中騙的故事，來到朴贊郁手上，同樣是騙中騙，扭橋再扭橋，但更改了結局，據知，朴導加強了他擅長的復仇元素。戲去到最後一幕，才來到他往日令人幾乎忍不住要掩目不看畫面的殘忍畫面。

這電影橋段一扭再扭，看罷的觀眾請不要劇透。感覺上朴贊郁再一次要「你估我唔到你估我唔到」的炫技，但它不是驚世之作，大概看到第二段開始能猜想到一點接下來情節發展，第三段就更易。但電影製作水平高超，朴導拍來不徐不疾，畫面絕美，兩名女角貌美如花──演千金小姐的金珉禧高貴白晢，演下女的新人金泰梨楚楚動人，惹人垂憐。二人多場性愛場面大膽唯美，這些題目，只有韓國人最擅長，再藉床戲交待二人的權力位置，誰在掌權，誰服務誰，然後到大家平等，尾段床戲更大膽使用《金瓶梅》的古代性玩具緬鈴，又充分顯露朴導自己的（性）喜好、美學要求及慕古之情。電影最後一幕，拍冒牌伯爵回到姨丈的地下室，騙子頭目（姨丈）──這個垂垂老矣的糟老頭要求冒牌伯爵說出跟千金小姐交媾的細節，看來他已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我只是個喜歡聽故事的老頭，細節相當重要。」這老頭手段又殘忍，又愛鹹濕故事，媽呀，這明明是朴贊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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