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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何兆彬:黃津珏《拆聲》 點只潑冷水式音樂文化評論集

何兆彬 | 2016-08-23

「多年前認識一個做混音的朋友,他教了我好多錄音的知識,你教過我有一樣事情我一直記得好清楚。他說,人喜歡聽到的聲音,例如黑膠唱片、膽機的聲音,是溫暖而真實,它們的波長都是爛的;相反如果是科技追求的完美聲音,例如電腦播出來的,波長都是滑溜完美的。人其實喜歡不完美的聲音。」黃津珏(Ahkok)說。

Ahkok(音:阿珏)是音樂人、聲音藝術家、寫文化評論、在嶺南教書,也當過電台節目主持。《拆聲》是他的文章結集,「拆聲」二字,既有上述溫暖真實之義,又有噪音、Distortion(他也是結他手)等多重意思。到底香港人喜不喜歡聽拆聲?有些爛聲,其實是一種Acquired Taste。

Image description 黃津珏(Ahkok)

Image description 《拆聲》$98(Soundpocket出版)

Ahkok可能是我認識文化圈朋友之中,最具批評性的一個,批判到有時令人生厭(這是難免的)。看他臉書,好像甚麼都罵,他是典型左翼,大財團、奧運、全球化、政府自然不留手,但像何韻詩(這種主流明星之中的左翼)一樣被他嘲笑。Ahkok曾自嘲自己是「專業潑冷水」。在新書分享會中他說:「我不大懂兜圈,有話都只會直講。」

話這樣直白的人,書寫起來,自然大膽,而且越禁越寫。《拆聲》封面要包膠袋,又有標記寫明「粗言穢語」,其實書中粗口只有幾個字,並不Juicy。他說:「從前刊登在報章,粗口字本來用X代替,今天用回粗口字。但如果為了讀粗口而購買應該會失望,買馬家輝新書讀會更多。」

此書一開首四篇序,分別找來郭達年(黑鳥)、梁文道、張鐵志及他的自序。據Ahkok自言,是因為自己深深受過黑鳥、梁文道《噪音太多》、張鐵志《聲音與憤怒》的影響,他們的序都是有份量的。書由梁偉詩編,說來好笑,二人曾拍檔做電台節目,再合寫專欄,但二人性格南轅北轍。梁是學院派,研究廣東歌歌詞,在演藝教書;Ahkok一玩音樂就不理歌詞,不聽廣東歌,夾Band住工廈,但幾年來一直很搭檔。梁說自己是管家婆,包括追稿,十分盡責。

工廈成長

Ahkok的寫作歷史,據他自言,跟他玩音樂的年份相近。他說自己的音樂啟蒙較遲,要到近二十歲才開始,但一開始就一頭倒進去,由朝聽到玩到晚,「當時好餓」,同時那年代因為閱讀大量樂評,自己也開始寫了起來:「我所深愛的音樂類型,借文字再呈現時都變得無精打采,甚至體無完膚。」寫呀寫,寫得無味就乾脆不寫了。後來他再執起筆,先後在《陽光時務》、《星期日明報》、《號外》甚至是獨立媒體寫過好些文章時,讀過嶺南的文化研究系又教書,他的書寫範圍也超出了舊日的樂評的範圍(當你今天隨手拿手機就能上網聽歌,其實我一直很懷疑再寫「碟評」,單單「形容」樂隊聲音如何,聽來感覺如何,市場可有需求?又有甚麼社會功能?),文章較具社會性。關心工廈,可以由他當年由英國回港談起,他憶述回港後一直在觀塘工廠居住/夾Band(約2000年左右,4個人租,月租只是$2,800),文字當然常關心工廈──作為香港文化溫床的未來,更多的是關心社會,批判時代,書寫音樂在香港這個密集緊迫的社會中的權利及社會功能等等。

記得認識他那一年,他就是著名的工廈Live House Hidden Agenda七子之一,當年七個人,有人負責燈光有人負責樂隊來港安排等等。在此之前,政府搞工廈活化,HA所屬的工廈被整橦購下(但後來一直丟空,待價而沽),HA由觀塘搬到了牛頭角近九龍灣,早期仍不時被地政等檢查。幾年過去,HA再搬了,Ahkok等人也離開了HA,但仍關心工廈這香港文化奇異風景。近日盛傳政府要再打擊所有進佔工廈的藝術家/樂隊,新書分享會中就有人提出,問工廈藝術家/夾Band的前途。已搬到新界居住,下月將往英國進修的Ahkok說:「可以預計,工廈的一切活動已過了高峰,因為香港也不會再建新的工廈,它們的數量只會漸漸減少,情況並不樂觀。不過我認識的日本朋友,他們沒有一個是有Band房的,每次都是去租時鐘計的Band房,但質素卻是相當高超。也有認識例如西藏的朋友,玩音樂的環境也是十分之差,他們月薪一千,但一支結他可能會花近萬。可以說,以往香港樂隊的條件是十分之不錯的。」

這些文字,令我想起年少時讀《搖滾社會學》這類書,香港很少人書寫這部份。近年台灣記述台灣本土音樂的這類文章較多(但還是以書寫外國巨星的較主流),這才是紥根的本土化。讀Ahkok的文章結集,你毋須熟悉香港獨立音樂生態,多少從中都會讀到這些年來香港社會/文化圈的變化。

梁偉詩說,Ahkok像那個《國皇的新衣》裡說出皇帝沒穿衣的小孩。果如是就很可悲了,意思是說,香港幾乎沒有人講真話。

搖滾社會學

雖然詞峰犀利,有時咄咄迫人,但一如Ahkok所說,自己本性柔得多。肉麻一點看,他的文章,用語越利,越是要表達出愛香港之情。平日讀太多中文音樂文章作者,慣常使用大量虛假及技巧化的套語了,那種文章,打動不了人。

他的文章由香港,批判地寫香港社會,時而沉重,身為大學老師,也有些較學術性的文章,寫到音樂圈的種種,例如《拆聲》的壓卷三篇:「Sex, Drugs, Rock n' Roll」之性、之藥及之搖滾(共三篇),就回到了搖滾/社會史上,跳出定型,相當Open地看性、藥及搖滾的社會、心理等功能,例如「藥篇」他第一句就寫:「我曾用藥。」──在註中他解釋,有人寫濫藥、嗑藥甚至「吸毒」,都隱含道德批判。「用藥」二字則最中性,若大家有留意近日西方國家開始熱烈討論大麻合法化,若大家夠Open,會從這些文章中獲得樂趣。Ahkok會自嘲喜歡拋書包,他的文章的確偶爾如此,但像這三篇就比較恰到好處。

Image description 位於富德樓藝鵠舉行的新書發布會,開始時Ahkok先跟年華表演音樂。

Ahkok也提到,他音樂圈的朋友,大都對文字沒感受。他是異類。有一陣子剛好到傘運,他說把音樂的Job都推掉,因為覺得這時代需要文字更勝音樂;又有一陣子他說已沒甚麼人找他玩音樂,但找他寫字的人倒是陸續有來。但的音樂旅程沒有停止,他也寫到自己一直創作,只要有第一粒音,這二十年來都沒試過「沒有靈感」。認識他的朋友也會感受到他沒有停下來,這幾年學尺八、學Handpan(一種打擊樂器,在新書發佈會中他有表演),又去學太極,去英國進修,不亦樂乎。也因此,在《拆聲》分享會中,以下他的一段說話,我最有感受:「人只要有追求,不論是工作也好,藝術上或是微小都好,心都會安下來。」在坐有人笑問:是安甚麼呢?我心裡想接話:因為有追求,求進步,所以那技藝就生根了,心會安下來是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此書設計、編排也用心,但字型用得實在太小了,若燈光不足,會讀得較辛苦)

*《拆聲》$98(由非牟利團體Soundpocket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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