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話】何兆彬：Woody Allen情迷聲色時光，去你她媽的American Dream

何兆彬 | 2016-09-28

秋天來了，又是看Woody Allen的時候。倫伯影迷不關心喪屍片收六千萬，不關心超級英雄，我們關心的，是聽說年年有新作的倫伯，又拍出了一部傑作，中間還去替Amazon拍了六集影集，快將播映呢。

首次夥拍攝影大師Vittorio Storaro，Café Society（情迷聲色時光）拍來冷靜、悲涼，活地亞倫藉Jazz Age的一個愛情故事，寫發生在每個現代社會天天發生的靈魂墮落，看罷陣陣餘韻，揮之不散，它的確是Woody Allen的傑作。

文：何兆彬

Woody Allen多產，有些是戲作，但每幾年又會拍一部嚴肅作品。影迷兩者都受落，但近十多年來看，基本上他每次一拍悲劇都不是開玩笑的：Matchpoint（情迷決勝分）是驚悚傑作、Blue Jasmine（情迷藍茉莉）是《慾望號街車》的現代變奏，都看得人悲從中來。真正本喜劇路線的傑作，是Midnight in Paris（情迷夜巴黎），戲好評如潮，而且大賣。Café Society（情迷聲色時光）固然有Woody Allen的固有元素：一開始就爵士配樂、故事寫Jazz Age 30年代，寫荷里活/上流社會的虛偽，但整部片子跟他以往又很不同。Café Society喜劇元素不多，劇情發展下來，就是一般Drama路線，你得看到結尾，才知道他在寫一個年代，一如很多偉大的美國電影，它是反諷American Dream的美國故事，一段重覆又重覆的悲劇，只不過導演把悲劇調子收得很埋，不著痕迹。由於近乎不著痕迹，到了尾它反而餘韻不絕。

製作上，Café Society跟Woody Allen的舊作也有不少不同之處，例如：

- 這是他自Love and Death (1975)《(愛與死》)後首次沒有監製Jack Rollins的參與，Jack Rollins在2015年以一百歲高齡去世。

- 首次跟攝影師Vittorio Storaro合作，這電影拍得太美了，戲中的鏡頭運動也沒有在Woody Allen片中見過。提提你，Vittorio Storaro 76歲了，拍過《現代啟示錄》、《巴黎的最後探戈》等等。

- 這是Woody Allen的電影首次使用數碼拍攝，使用的攝影機為Sony Cinealta F65。

-這是他自《歲月流聲》Radio Days (1987)後首次替電影旁白，但沒有在幕前演出的作品。

- 女主角Kristen Stewart自Twilight（2008）後首次需要試鏡才取得演出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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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結構
Woody Allen說今次他希望電影的結構像部小說。的而且確，我想不起他有那部電影是藉男女主角、年代變遷，這樣側寫美國的。故事開始，初出茅蘆的Bobby（Jesse Eisenberg）離開家鄉，到了LA投靠從事電影業的叔叔Phil Stern（Steve Carell演），因此結識了他的秘書Vonnie（Kristen Stewart）。Vonnie帶Bobby在LA到處逛，她美貌如花，而且很有品味，兼有骨氣，想過入行當演員，但骨子裡知道自己會不喜歡。

（以下含劇透）

以往Woody Allen的電影主角其實都是他自己的投射，年老自己演不了，但那男主角還是理論多多，喋喋不休。今次Bobby不再是這樣，他是剛出社會的懵懂少年，少不更事，看見美麗而有格的Vonnie就一眼愛上了。活地亞倫阿倫藉二人對話，一如過往的訴說自己的價值觀，恥笑荷里活、盡情嘲笑住比華利山的明星那些膚淺浮誇，一開口就Name-dropping撻人我識邊個邊個，昨天我才見過誰誰誰，惡俗難頂。世上比蘇眉更頻危的物種，自然是Soul Mate。二人越深交，Bobby就越愛上這女孩，但她說自己有個記者男友，常需外遊，才有空跟你到處去逛。

事實卻是Vonnie有個已婚男友，但不能公開。男友說要拋妻另娶她好幾次了，都不成事，最後還是因為開不了口，只好跟Vonnie說分手。哭崩的Vonnie回來找Bobby，二人迅速展開戀情。Bobby以為自己的命水改變，找到一生最愛了。這麼好的女人，終於追到了手。二人的價值觀都不是LA荷里活式的，平日拍拖大家也是去去平價好餐館，不斷跑戲院，有時晚上去聽聽爵士樂，過些小資生活就很樂了。Bobby說想過回到紐約──他的家鄉，因為家人想開一家Cafe。二人反正不喜歡荷里活式浮誇文化，不如婚後回去住間小屋，過一些聒靜生活，這樣你說有多好。

正準備辭工，沒想到的是Vonnie前男友卻捨不得她，再回來要她抉擇。Vonnie跟Bobby雖情投意合，但一起的日子還是短的，況且女人的心三心兩意，她決定要留下在LA。傷心欲絕的Bobby只好自個人回到紐約。

愛情轉折，不是Woody Allen想寫的。電影叫Cafe Society，其實是Bobby回到紐約開的夜總會名字，是潮人/上流社會人士必去的銷金窩。幾年過去，往日那個純品直正、沒有甚麼慾望的有為少年Bobby，再出場之後已變成長袖善舞，一頭社交動物。"Cafe Society" 這名字，本來是出自 Maury Henry Biddle Paul（1890年出生的社交版記者）使用的片語，形容當年在紐約、巴黎及倫敦社交、夜夜笙歌的"beautiful peop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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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fe Society = beautiful people？
以Woody Allen的標準，這種上流社會的社交動物，這些"beautiful people"與荷里活明星又有何異？Cafe Society跟beautiful people都是反話，都是他最愛諷刺的人種，於是他拍給你看。當你看到當天害羞不敢追心中女神的Bobby，在自己店中遇上失婚美女Veronica（Blake Lively飾，她真的很美），那種遊刃有餘地如狼似虎，窮追不捨，幾下轉折就把她追到手。二人成婚，我們知道Bobby從創傷中「成長」了，他不再是那個少年，失去了純真。當有一天，拾他而去的舊愛Vonnie跟他的大製片先生光臨他的紐約名店Cafe Society，Bobby傷口明顯未完全復原，他本不想直望，但看著Vonnie，竟見到當天那個嘲笑明星膚淺惡俗，一開口就Name-dropping的美少女，今天句句都在談自己在荷里活跟甚麼名人共處，她已變成了當初她自己最討厭的勢利八婆。他覺得噁心極了，雖然他自己也不知不覺地變了。

說Cafe Society是諷刺上流社會，倒不如說這是反美國的American Dream──純真在現社會都不管用，當少年少女往上爬，名名利利後來他們都得到了，而且備受社會肯定。但當初最寶貴的，他最珍惜的自我、純真、真愛，都失去了。而當你一回頭，一切已經太晚了。

Life is a bitch，這也太悲涼了。

片末Bobby母親在Cafe中這樣說： "this is a bad year. Lets turn the page and move on." 日子太壞，只好翻下一頁，不再回看，寄望明年好一丁點。人靠希望存活下去，別回頭去看，當你到自己當初的純真，看到自己的「成功」建立在墮落之上，看到自己的焦頭爛額，才夠無地自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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