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客李照興：人生的下半場

看一個中國「小姐」的生涯報道，為什麼會想到我們自己的生活呢？詳細的訪問叫「揭秘紅燈區」，被訪的是同類題材國內的權威潘綏銘教授，正是有研究才有發言權。研究學者是經多年全國實地採訪上千名小姐，出入各式場所，從舞廳卡拉OK到髮廊，得出一些結論。當中有些是我們一般的認知，有些則有點意外。

譬如當中提及，現今真較少迫入火坑這回事，雖不至位位姑娘排着隊自願登記當姐仔，可也不見得仍是遍地拐賣誘騙的日子──當然，這誘騙情況仍有發生，但比例還是偏低。直面的環境事實就是這樣：出來做的姐仔，教育程度低，兩手空空無一技之長，價值觀模糊，出來做，變成最手到拿來的生存技倆。這個大概猜到。

至於另一個不知的新現象則是所謂新一代姐仔的超有性格表現，令到當今的大佬們都相當頭痛。報告文章是這樣形容統稱90後的姐仔：「進一個高檔OK廳的小姐休息室，看見牆上貼著一張大紅紙，寫著『紀律』：不許不理客人，不許搶客人的歌唱，不許搶客人的酒喝；最絕的是：不許打罵客人！我當時就暈過去了。再一問才知道，這地方都是90後的小姑娘，說是來做小姐，結果全是她們自己玩兒，你只點一個都不行，她們非要幾個一起來，不給錢也要來，來了就胡鬧、撒酒瘋。客人投訴，經理都求她們了，也不靈，年輕漂亮風情萬種啊，你還開了我？有的是地方要我呢！經理給我們訴了半天苦：這些90後，根本不是來賺錢的，就是來玩兒的。我還給她們吃給她們住，還發錢，活該啊我。」

想着這場面也挺荒謬，簡直可以拍成另一部電影。口靚妹仔90後版本之大鬧K場 。但我想說的其實是更嚴重的核心問題，也是無論姐仔是90後還是什麼都好，她們最大的問題，嚴格來說， 即為人生沒有目標，不知道想幹什麼，時間虛度。

關於這點，研究人員說是只要踩多幾次點，和小姐接觸多一些，在工作的地方實地觀察，就不可能不發現這事實：「她們的生活太狹窄，我待了幾天馬上就覺出來了。小姐最大的苦惱，當然是被壓迫被欺負，可是還有一個，就是太無聊， 真的太無聊了。電視劇看膩了，打麻將又輸不起，一塊錢的都輸不起，一天24小時打麻將下來。所以麻將也不打，撲克也不打，沒事幹，客人隨時可能來，你又得在那坐著，無聊，真的無聊。時間一長，那小姐是呆呆的，呆若木雞這詞真是太形象了，就那麼呆呆的呆著。」

由於生活是這樣無望，可以解釋為何有人稍為對她好，她都會交付很多。

「女人在中國，第一希望什麼？精神寄託啊，養家糊口是第二位的。這男的得是我的精神寄託。所以你就能理解她們跟男媽咪，或者跟雞頭，或者跟老闆，到底是什麼關係了。一個17歲的小姐跟她男朋友打電話說，哎呀你就騙我假裝說你愛我還不行嗎？在那耍賴撒嬌。過一會兒又說，我知道你拿我錢去找小姐去了，我又不反對你，沒關係你愛我就行。我知道你吃粉吸毒，我錢不從來是都給你嗎。她就要一個， 假迷三道地就要你說一個愛我。所以她們心甘情願把自己那點兒血汗錢全部供給雞頭，她們叫男朋友。

從經濟學意義來說，雞頭就是控制她，剝削她的那個人。可是雞頭同時也是她男朋友，這兩者是合一的。經濟上你只能管理她們，不能控制，人家要走你不能攔著。而雞頭是人身控制，用什麼？愛情，其實就是一點點甜言蜜語。所以你就能理解，為什麼有些農民工就能把大學生騙走了，有的騙走好幾年的，就這麼簡單。」

撇開道德批判，我常常好奇究竟多不多有種具理想的小姐。我意思是，如果將當小姐比喻為搵快錢，然之後去實現理想的人（比如說，夏天到阿拉斯加處理三文魚，到礦場苦工， 做藥物試驗品等），那總會沒那麼大問題吧。而什麼才是值得這樣犧牲的理想生活。

回頭一想，方才發現，莫說小姐，社會上許多人其實都不知如何面對空閒，對搵到錢之後如何運用，也是令人費解。老土地說， 他們只變成金錢的奴隸。在這問題上，和小姐沒太大分別。

較有志的小姐，可能會開間小店做小買賣（而據說許多都失敗），但大多數只想嫁個男人──這理想可理解為根本「沒有諗過」。而我想說的是，站在「沒有諗過」這立場上，其實很多人何嘗不是位小姐？

我曾經問過一些策劃着退休的朋友，和我印象相反，有一些朋友是相當不願退休的，原因是，他們認為退了休之後，豈不是很悶？因為和那些小姐說的一樣，沒事幹，無聊得很。

故此，人要真正懂得籌劃自己的下半場啊！

（對！是下半場，不是下場！──而且你看，這句話有多勵志！）

我的意思不是叫你像很多退休人士一樣，退下來無聊，就去做個義工當打發時間。不！不是要殺死時間那種計劃。而一定是對自己的智慧、修養、知識有所提升，做福世界未必去到那麼大，但總可圓滿自己。每個人的興趣當然不同，但可歸納的方向大致如一。那就是先選擇自己真心的興趣所在，然後衡量是否花得起時間與恒心。最後，找到真正落實的方法而非止於空談。

有不少人說希望退休後去旅行。可到時你總不能天天抱着去旅行的心情，並且更重要是，有工作時去旅行是一回事，當你天天如旅行時，很多人過了兩星期就受不了趕着要回家。

有些人說要開咖啡室酒吧。他們也許沒有經驗，以我所經歷，好客的自己都想飲埋一份吹水到底的人，根本不宜開這種店。喜歡泡咖啡室是一回事，開一間又是另一回事。而且就算你不愛談話，有時酒吧遇着打發不了的朋友，死要拉着你來談通宵，也不是沒有試過。

所以，判斷自己愛什麼（並確認那是種持續的嗜好）是第一步，還要選擇以什麼方法來實踐。

每個人選擇不同。舉個例，以自己而言，若決定電影和旅行是我的持續愛好，便得找個方法去讓它在人生的下半場變得更充實可行（而這種愛好因人而異，你們可方便地把其他如「紅酒、音樂、黑膠、做飯、天文」等填進去）。

我想過理想的下半場生活，可能是有一半時間在家中的大屏幕上對每個大導演作品逐一仔細研究，另一半時間花在旅途上，有時是參加全世界的各個電影節。而在有氣有力之時， 可以是帶着一些流動放映器材，到不同的鄉間小鎮社區舉行放映會，與眾同樂。回返到初始狀態的電影作為人民娛樂。

有了一些下半場的目標，或者令到作為小姐的，在躺着時會覺得有價值一點（蒼井空說：若你不能躺在床上幹活，就不要老是賴床不起）。又或者你坐在辦公桌前，也覺得好受一點：好吧！就忍你，為了下一個理想。（編者按：希望Bono不是顧影自憐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