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衫宣言 The Cheongsam Declaration

 

一個人也好，一處地方也好，哪怕是一整個時代，每當感覺到迷茫失落時，要重拾精神和氣魄，最好就是回到自己的源頭，往傳統裡去尋覓力量。這天我們跟「長衫薈」(Cheongsam Connect)兩位發起人兼召集人，曾舜恩(Anita Tsang)和張黃穎恩(Donna Cheung)暢談了足足兩小時，兩位女士身穿由香港上海老師傅度身訂造的精緻長衫，不但意態雍容、舉止優雅，言談間流露的端莊自信而又不失婉約嫵媚的丰采，更令人如沐春風。可能都是上世紀六十年代成長過來的一輩，「長衫」對於那一代的香港人來說不但一個美好的集體回憶，亦代表著我們生活態度與思想文化一個非常重要的力量泉源，難怪曾經在香港特區政府任職高層行政人員的Anita亦表示：「我們成立『長衫薈』不是要形成什麼力量或組織，只是希望通過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去推廣這極富香港特色的服裝，推廣的除了是衣服本身，更強調文化內涵及穿着長衫時的舉止禮儀，我們始終以香港和以知識為本，所以與其說我們是針對中國，倒不如說我們是放眼世界了。」

Anita退休前是香港特區政府總行政主任，任內曾參與組織策劃世界銀行/IMF 年度會議、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財富世界論壇、上海世博2010及香港設計中心於米蘭，倫敦，紐約，北京，上海等地推廣香港設計活動，她在2015年與退休前先後任職律師和銀行家的Donna合作成立「長衫薈」，希望薈聚各方力量，推動長衫回歸，致力推廣長衫文化，交流穿長衫的資訊及樂趣，並組織以長衫為主題的慈善活動共襄善舉，至今已吸引近六十位包括不同專業、工商、設計、藝術文化、社會服務和學術界具領導地位的女性加入，刻下更大力推動香港長衫文化的年青化和普及化，令「長衫薈」的發展更上一層樓，這個人才濟濟的「姐妹淘」顯然已經用行動印証了「長衫」卓越不凡的儀表風範。

Anita說：「我在過去的職業生涯上一直致力推廣香港的形象，其實『長衫』就是代表香港形象的一個重要符號，今日許多人都認為『長衫』就是中國的『旗袍』，其實兩者是有分別的，畢竟，『長衫』才是陪着我們長大和香港獨有的傳統服裝。」為此，她更特別引述了「長衫薈」顧問，著名西藏文化學者兼長衫專家，李惠玲博士( Dr . Brenda Li )的言論稱：

「雖然近年較多香港人使用『旗袍』一詞，其實『長衫』這地道說法在香港有悠久歷史。戰前的『香港長衫』唯上世紀二十年代『上海旗袍』馬首是瞻，但戰後卻能擺脫上海旗袍的影子而闖出新天地。大批南來的上海裁縫以他們精湛的『海派工藝』，造就了二十世紀中葉香港長衫的『黃金時代』。長衫普遍成為香港城市女性的常服、便服及宴會服，將中華女性引以為傲的身份、端莊形象和東方美發揮淋漓盡致。七十年代以後，雖然長衫不再是主流服，卻仍受不少精英階層的女性擁戴，並繼續成為喜慶宴會的最得體服裝。長衫潮流在二十世紀末明顯復甦，傳統與創新並有，中西更見融匯，然而我們還得繼續努力讓長衫回歸城中女性便服與常服的行列。」李惠玲博士對長衫的研究深度及本身的優雅儒雅，已然令人折服。李博士及「長衫薈」希望現代女性獨立自主之餘，仍能保留中國女性含蓄內斂、謙虛包容的特質；衣服不單止要穿得漂亮，還要實踐背後的價值，即是舉止優雅得體、講究細節等遺失已久的中國傳統文化價值。

擁有香港中文大學社會學系學士、倫敦經濟政治學院LSE人事管理系碩士學歷的Anita，在往昔日子裡顯然就是香港地道的「讀番書的書院女」，可她的「長衫之戀」卻偏偏早種於當年在尖沙咀嘉諾撒聖瑪利書院上小學的日子，她憶說：「雖然那是一所教會學校，但當時就連修女也穿『長衫』，最記得小學一年級的班主任Mrs. Cheung，教英文的她每天都穿長衫和高跟鞋，可能回憶總是美麗的吧，現在回想起來，她真的美麗如電影《花樣年華》中的張曼玉，在年少的我心目中更是知性事業女性的典範，至於其他的女教師就算身形稍胖，但穿起長衫來亦一樣好看。」Anita雖然以她的「長衫啟蒙」比作《花樣年華》中的張曼玉，但論到銀幕上的長衫偶像，她卻有另一番見解：「電影中張曼玉的長衫造型是堆砌出來的夢幻泡影，我個人亦欣賞《色戒》中的湯唯，還有相信沒多少人記得的當年《蘇絲黃的世界》裡的關南施，以及《生死戀》（Love Is a Many-Splendored Thing）中的Jennifer Jones。」

相比Anita美好的長衫回憶，中小學都唸聖保羅男女書院的Donna卻坦言當初對長衫實在無太大好感，她解釋說：「長衫是香港歷史最悠久的校服，也是很多傳統教會中學的校服，據說目前華人社會中就只有香港有學校仍沿用長衫校服，當中便包括我的母校聖保羅男女中學。記得那時候我們長衫校服有很嚴格的要求，譬如裙腳必須在膝下四吋，我個子小又喜歡運動，便經常弄破長衫校服側衩，要勞煩母親為我縫補，所以後來每看到長衫就想起訓導主任的樣子，離校之後直至嫁人才在婚宴上穿過一次。」事實上，除因當年不少上海師傅因戰亂關係來港避難，將專屬上海的「海派工藝」帶入香港外，戰後香港經濟轉好，西方文化融入衣服剪裁之中，師傅們開始運用西式裁剪方法造出立體結構，讓長衫更為貼身，甚至在細節方面加入花扣、開衩、下擺收窄等，造就了長衫在香港崛興。不過，隨着西式成衣製造業蓬勃發展，西式衣裙成了女性服飾的主流，加上訂製長衫費時耗工，讓長衫逐漸式微。而Anita與Donna亦跟長衫越行越遠了。

Anita剖白她與長衫重拾舊情亦不過是近年事情：「因為近年愛上唱粵曲，登台表演時便得穿長衫，最初也沒太考究，求其款式好看便得了，誰知給精於長衫著裝的長輩看見，便大加批評，說我穿的長衫衣袖上翹、腰身過低，令身裁大為走樣，難看得要命，我聽到後當然感到不快，但照鏡一看，這些批評亦不無道理，到後來加入香港展能藝術會當義工，會裏有幾位女士長衫學養之高直情是『長衫精』，在她們循循善誘下，我對長衫加深了認識，亦益發喜歡它了，碰巧Donna也加入了我們的義工行列，在我們的影響下，現在連她也成為專家了。」現時執掌「長衫薈」眾多會務的Donna不反對Anita恭維，卻坦言自己是交了許多「學費」才修成正果。

「最記得有次穿上一件自以為尚佳的長衫去問我們顧問李惠玲博士意見，豈料她一言不登拿起桌上小紙貼，便一連給我寫了三條小紙貼的意見，原來長衫還有許多細節學問需要關注。」Donna苦笑說。事實上，現在正努力為「長衫薈」建立資料庫的她亦有好些選擇長衫需知跟我們分享：「領圈不鬆不緊；大小襟圖案連貫；袖口不鬆不緊；拉鏈齒不外露；脇邊線條流暢自然；站立時，側衩合攏不撇開；領口併合緊密；左右領角對稱；滾條粗幼均勻；胸褶和腹褶縫熨平服。」

Anita與Donna都認為訂造長衫始終要比購買成衣要好，皆因工藝精湛的師傅往往都能用造工來修飾穿者的身裁不足，尤其是那些有幾十年經驗的「海派」老師傅就更精通此道，Anita說：「好像佐敦寶靈商場的殷家萬師傅，1951年15歲時從家鄉江蘇來港學做長衫，一做65年，至今仍使用粉線袋、漿糊刀和唐尺等中式工具，為客人一手包辦度身、剪裁和縫合等工序製作工序，今年80歲的殷家萬現在仍為客人親手製作長衫，客人包括影視紅星如汪明荃和劉嘉玲等，但明言新訂單要排隊等待，反映精美長衫便一如藝術創作一樣，絕對不能急就章。」Donna亦感歎表示：「現在香港像殷家萬師傅那樣資深的長衫師傅已愈來愈少，難得他仍熱心抽空教授學員，此外，香港的上海縫業職工總會承傳『海派』長衫精湛工藝，以專業態度服務人群，保育長衫文化遺產，對香港長衫製造業的發展也貢獻良多，看來我們『長衫薈』也要加一把勁，好好發揚香港的長衫文化。」

雖說不似正規團體有著嚴格組織，但Anita與Donna成立「長衫薈」一年來，在重質不重量的原則指導下其實已開展了許多推廣長衫文化的工作，譬如凝聚了一批既有腦又有心兼樂於出力的會員，並且與不同界別的專業團體組織，如香港設計師協會、女律師會、崇德會及金紫荊女企業家協會合作眾多推廣長衫文化活動，以及與長衫文化有關之專業講座，對外又參與了眾多交流活動，包括與杭州旗袍會的交流，又參與了澳門新藝潮國際藝術學院新進博覽，甚至於去年中應邀出席了紐約大都會美術館舉行之“China Through The Looking Glass”展覽。另方面，「長衫薈」亦在強調對傳統工藝的維護同時，亦致力推廣新一代長衫設計師，現今會員當中便有多位新晉年青設計師，Anita說：「我們不單止緬懷往昔，更放眼未來，希望為香港長衫文化注入新活力，現時已開始協力推動，包括3D剪裁、電腦衣料圖案等多個科技創新項目，此外，亦特別編制了香港長衫師傅名單及長衫設計師名單，供大家參考。」

Anita與Donna兩位「長衫女俠」最後也不忘提醒大家表示，穿長衫的女士不僅要有外表美，也要重視內在美，而「長衫薈」的一個宗旨就是「美與善的結合」，現時會方舉辦活動的收益便全部捐贈香港展能藝術會。香港展能藝術會將於2016年4月13日假香港演藝學院香港賽馬會演藝劇院舉行《展藝30．慈善匯演》，「長衫薈」便與香港展能藝術會及青年廣場，合作帶來一場《Hip Hop 旗袍秀》融合節拍強勁的街舞與優雅風韻的旗袍，為傳統文化賦予新意。

13位由青年廣場招募的年青模特兒，帶來一場混合Hip Hop元素、別開生面的慈善旗袍秀。是次亮相的旗袍出自多位著名設計師之手，包括碌祿的何善恒（Polly）、新裝如初的林春菊（Janko）、Fang Fong Projects的胡禮芬、G.O.D. 的楊志超（Douglas）及余嫿設計公司的余嫿（Mary），各具風格，令人期待。另外，是次匯演得到金紫荊女企業家協會支持，多位女企業家將穿上一系列別出心裁的旗袍，展示長衫的風姿綽約，承傳東方文化之美。藝術家任旨祈（Angel）及跳舞組合「森林樂」成員小香，亦將同台表演芭蕾舞及大跳Hip Hop，貫穿兩場旗袍秀，傳統與新穎共冶一爐，發放友愛與青春活力氣息。「長衫薈」今年還會發出更多嶄新的「長衫宣言」，大家且拭目以待。

(文：Patrick Chiu　圖：Ben Tam(人物)，長衫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