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19年,潘玉良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上海美術專科學校。1921年,潘考得官費赴法留學,先後進了里昂中法大學和國立美專,與徐悲鴻同學,1923年又進入巴黎國立美術學院。潘的作品陳列於羅馬美術展覽會,曾獲義大利政府美術獎金。1928年,她應上海美專校長劉海粟回國任教,曾任上海美專及上海藝大西洋畫系主任,後任中央大學藝術系教授。1937年旅居巴黎,曾任巴黎中國藝術會會長,多次參加法、英、德、日及瑞士等國畫展。曾為張大千雕塑頭像,又作王濟遠像等。潘女士為東方考入義大利羅馬皇家畫院之第一人。
在那風起雲湧,整體社會環境仍趨於保守的年代,青樓出身潘玉良是何等傑出才得以頭角崢嶸。而在教學之餘,她亦頻繁發表個展,在創作上她將中國的線條織入西方油畫繽紛的色彩,致力融中西繪畫於一治,以強烈的個人化藝術語彙征服觀者。而在1937年她再度赴法國,截至1977年逝世前仍創作不懈,在法國40年間,深受藝術界推崇,如1945年她獲法國國家金質獎章,1958年更受邀於巴黎塞努奇博物館舉辦個展。作品並受法國現代藝術博物館、塞努奇博物館、法國國立教育學院與巴黎市博物館收藏,成就斐然。
其一生創作以人物、風景、靜物與動物為主題,是次上拍的《窗前裸女》與《群牛》,即為藝術家成熟時期的經典之作。完成於1958年的《窗前裸女》,為潘玉良二度赴法後的作品,該年她曾榮獲比利時藝術金獎,並在賽奴奇博物館舉辦大型個展,是其生活上較為寬裕,創作上高度成熟並廣受認可的時期。她的意氣風發,亦體現在此作品明快的筆調與豐富的用色上。
在作品的正面,她先以白描的技法勾勒出人物的造型、窗櫺背景的佈局,再施以鮮明的色彩。當中的線條剛中見柔,乾淨俐落,揉雜了藝術家長年來對於人體素描的功力。亦如同蔣仁所讚之「緊勁連綿,意在筆先,畫盡意在,所以全神氣也。」當中的女子雖背向而坐,但其身體語言沒有絲毫的扭捏,呈現一種開朗與自信。其曲線呈S型的延伸,打破了畫面的水準構圖,帶來一種自然的動感。
藝術家筆下的女子形象如同藝評家陸蓉之所提的,潘玉良完全不帶情色的眼光,表達了她對女性天性與美善的歌頌。而在背景從窗簾到地板,潘玉良吸收了印象派的點描法,但將之加以轉化為率性交錯的個性化短筆,在撇、捺、交疊間增加了畫面上空間的層次,紅藍相間的色彩與橘紅混著鉛白在我們眼前飛舞,鋪陳出由窗外灑落、映照在地面上躍動的春光,帶來溫暖的氣息。
潘玉良的《窗前裸女》是一幅珍罕雙面繪畫,其背面僅以純粹的色塊暈塗出一個坐在紅沙發前的女子的身影,畫面呈現高度的張力與獨特的美感,瀲灩又大膽。而在《窗前裸女》的背面,還有另一件特別地畫作,當中藝術家省略了墨黑的白描,僅以純粹的色塊暈塗出一個坐在紅沙發前的女子的身影,在此,寫實的筆調已然消失,僅僅傳達一種若朦朧回憶般的意象,獨立於抽象與具象之間,當中磅礡的靛藍、紅與橙橘色彩互相角力、互相擴張,呈現高度的張力與獨特的美感,瀲灩又大膽,作品見證了藝術家對於多元表達方式的試煉。
回顧1928年學成歸國後,以大膽現代的教學與繪畫風格在藝術上取得了極高的成就。但因她的出身,始終流言蜚語不斷,而迫使她在1937年決定再度赴法,一去就是40年直到終老,不曾回國。而在這麼長的歲月中,在背後一直默默支持她的,就是潘贊化。潘玉良與潘贊化之間有的,不只是感謝,還有深濃的情感。作為一個女人,她未曾有機會替潘贊化生下一子一女,但在兩人寓居上海時期,她對潘贊化的元配方氏於1919年所生的兒子潘牟視如己出,疼愛有加。即便後續潘玉良出國留學,歸國後八年執教於南京時,她也曾把潘牟接來同住,後來再度赴法期間,她與潘牟常有書信往來,她曾多次在信中傾訴她對於親人的思念,並鼓勵潘牟好好求學,潘牟也把潘玉良視為第二個母親。
潘玉良一生未有子嗣,她對潘牟視如己出,在作品中常傳達她對親情的渴望。回顧潘玉良的動物主題繪畫,為她創作中數量較少的題材,全數不超過四十件。她曾描繪馬群、貓、豬、馬與企鵝與牛,當中最特別並別有寓意的,當屬「牛」的題材,因為潘牟的小名即為「牛兒」,每每畫牛的時候,她或寄寓了一個作為母親的心情與她對家鄉的思念。潘玉良筆下的第一件該主題的作品,為創作於1921年一件命名為《親情》之作,描繪三頭在草地上嬉戲的牛群,當時她已離鄉背井抵達法國求學,在思鄉情切下,她畫下該作後寄回上海,讓潘贊化收藏,表示她的心與他們同在。
畫幅中前中後三景分明,前景與中景處可見三隻牛低頭吃草,兩大一小,其下筆老辣精準,在強而有力的撇捺轉折間,將動物的飽滿強壯的身體結構描繪出來,透過些微色調的變化與提亮,標示了光線的軌跡與牛隻脊穀,當中毫無贅筆,展現其灑脫。而牛群被山林環繞,彷彿無憂無慮,與世無爭,潘玉良藉著畫筆,若在創作中與海外的家人團聚,在這裡沒有戰火,沒有流言,只存純粹的寧靜,柔和自在,若展現了她心靈中的桃花源,賦予了此作超越表像的深度內涵,別具意義。
(文:Patrick Chiu,圖:資料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