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沒有的溫暖 異獸展覽昐為港人帶來希望

澳洲藝術家Patricia Piccinini的作品乍看有點嚇人， 要認識她的作品第一個關鍵詞是Chimera(嵌合體)。Chimera這字來自希臘神話，是一隻會噴火的怪物，牠由眾妖之祖與蛇怪所生，上半身像獅子，中間像山羊， 下半身是毒蛇。在現代科學上，Chimera指一個擁有不同物種的個體，即是一隻混種獸。Patricia的作品糅合了神話和科學，她關注的是大自然，物種與物種之間的關係，她自言：「我關注的是關懷(I care about care)。」

TEXT & PHOTO BY 何兆彬

生於1965年的Patricia Piccinini的作品橫跨不同媒界， 她繪畫、做錄像、聲音藝術、最著名的一定是雕塑和裝置藝術。她早在2003年就代表澳洲參加威尼斯雙年展。2006年，她在巴西里約熱內盧的個展，吸引到44萬人到場，轟動一時。

是次在香港的展覽，主題是Hope(希望)，為什麼？「這是策展人Tobias提出的，我聽了非常高興，因為我認為我的作品即使是關於困難的事情，它們都是有趣，我希望大家可以體驗和思考這些東西，它們是可以轉變的， 所以這是個希望。」

之所以常用Chimera(嵌合體)做創作，Patricia說，這是因為人類目前的科技已可把它實現，這是我們這時代重大的議題，「它已走進我們的日常生活了。如果我是一個文藝復興時代的藝術家，我會做關於教宗的藝術， Chimera太神奇了，它是一種進化，人類開始在扮演上帝了嗎？Chimera是個好工具，它總能讓我講好故事。我來自西方，西方神話裡有Minotaur(牛頭怪)，其實神話裡的神都是Chimera，我相信中國神話也一樣，有半龍半人的神。」有人形容她的作品是當代寓言，所以，創作奇種異獸只是一個個角色，透過牠們以說出自己的故事和訊息？「對啊，如果角色太人性化，就太過了。」她的作品《親屬》中，紅毛猩猩背着兩個孩子，坐在地上， 她以此解釋創作靈感來源，「大家都知道牠們是瀕危物種，知道紅毛猩猩正在滅絕。盜獵者常把牠們殺掉，砍了其手，再把孩子帶走，我大可做一件非常恐怖的作品，但我們平常看新聞已看到太多了，這件事天天都在發生，這不是我想做的。我想做的，是告訴你一個故事，讓大家有進入故事，而不會感到太多怨恨、痛苦、恐懼，但仍能與故事有所連結。」作品之中，牠的兩個孩子都比紅毛猩猩更像人類，「你會覺得，牠與孩子有點分別，看得越久，你會意識到人和紅毛猩猩的分別不是很大，這不是關於區別，而是關乎連結。」Patricia天天都看關於大自然的新聞，她感嘆紅毛猩猩的美妙，但同時對於人類造型牠們的滅絕，感到傷感和愧疚，「我們是他們的滅絕的原因，他們死亡是因為我們我們霸佔了他們的土地，是人類啊，這件事時這很令人沮喪。」

駝背海豚與女孩

Patricia做出大量怪物，深知自己的作品不易消化，但對Patricia來說，它們必須是這麼不易下嚥，才能讓人思考，「這是一個思考的機會，人們平常不會這麼思考的。表面上，這些作品的看起來十分奇觀，非常寫實。有人會看表面，但也有人看深入的部分。這有一個道德上的議題，就是當大家看到不認識東西，因而不喜歡它，但也許你也會看到作品中有人性的部分，看到了當中的情感。」她再談《親屬》：「這作品中有一個母親，觀眾可看到母親與她孩子的關係，即使觀眾會覺得這孩子不是我想要的那種孩子，但他也會看到當中的關係，她很溫柔、母子很親近。」

《親屬》中的紅毛猩猩議題令牠憤怒，Patricia說有時會氣得要暫停看新聞，稍作休息，「我聽到這些會很生氣，牠應該能夠生活，擁有生存的權利，這是我的信念。物種滅絕一直在發生，我想把它提出來討論，我不喜歡現在的情形。」展覽中她有另一巨大作品《無懼深度》，她以駝背海豚為藍本，創作了一隻大型混種生物，手抱着一個女孩(女孩以她的女兒作原型)，「它們也在瀕危之中。」

部分Patricia作品靈感來自真實物種，關注整個地球的生態，部分靈感來自神話，關注的卻是人類與科技的關係，人類的未來，例如《獅身人面像》。Sphinx(斯芬克斯)本是希臘神話裡的一隻神獸，牠的頭是人，身是獅子，還有鷹的翅膀。斯芬克斯會在懸崖上，攔住路人， 問他們謎語，答不到就會把他吃掉。Patricia把牠變成了一座「機器」，「若你的肝臟有病，你可能會患糖尿病。現在很多人需要移殖器官，但我們沒有足夠器官， 就需要一直治療。但若我們能種植器官那就好了。」她的想像，是這座獅身人面像能像機器一樣，一直生產肝臟，「我們理解的機器都是金屬的，但我想像牠是一座機器，它內在的部份，像子宮一樣。因為我也有子宮， 這件事很容易令我有所聯想。但《獅身人面像》也很男性，因為它有個像陰莖的頭，像勃起的狀態。」這次展覽中她的大型裝置作品《天野》，也是以器官種植農場為靈感創作，偌大的場地上，種滿了花，但花都是一個個器官，細看有點嚇人。

問她要帶孩子來看這些怪物，家長們該怎跟孩子解釋好？她答：「我經常看到年幼的孩子告訴他們的媽媽： 『沒關係，媽媽。沒事的。』很多家長都擔心孩子會對藝術作品產生不良的反應。但事實上，孩子們往往對這些作品持開放、積極的態度，覺得很棒。」

大團圓《科學怪人》

問Patricia可有看過Guillermo del Toro的電影作品？他是電影界的「怪獸大王」，總是由怪物的角度展開故事，例如奧斯卡最佳電影《忘情水》中他寫人與水底怪物的戀情，他總是在同情怪物，不少人認為Guillermo del Toro總是同情異類，他只是藉着怪物故事在講人間故事。Guillermo del Toro深愛《科學怪人》，Patricia 也一樣，「原作者Mary Shelley和我有共通的興趣，關心着人類和世界上發生的變化。她在工業革命時出生，當年世界的變化很大，很多人因此失去工作，社會上有很多新發展，我認為我們在相似的時代出現，一個全新的世界正在我們面前爆開，在我們這年代，引爆點是人工智能(AI)。」她解釋，Mary Shelley寫了一本小說，描寫一個瘋狂的科學家創造了一隻怪物，他不愛他，怪物離開了，從一個盲人身上學習愛，後來他回到「父親」身邊，怪物要求父親替他做一個女伴，父答應了，但二人正要會面時他卻把她殺了，這把怪物迫瘋，他把所有人都殺死了。「他殺了全家，帶來暴力和毀滅。故事裡沒有大團圓結局。」

Patricia的作品《情侶》是一對異種生物，躺在床上過着美滿而溫暖的生活，等於把《科學怪人》中悲劇的結局改寫了，「《科學怪人》是一個非常好的故事，她說的是，如果我們不在乎我們所創造的， 我們就必須期待他們會傷害我們。現在情形是相同的， 如果我們不在乎，我們改變了世界，我們就必須接受它會傷害我們。」她故意把《情侶》這作品布置得像一個真實的睡房，這裡燈光昏暗，觀眾會有入侵了別人私人空間的感覺，「大家可能會想，我大概不應該在這裡出現，因為床上二人關係太親密了。」

擔憂AI

不論是探討大自然，或科技的進展，Patricia的創作總關注大環境。近日人工智能技術進步神速，很多人提出擔憂，她也有一樣的顧慮嗎？「我對此很感興趣。我經常評論醫學科技，人體器官移殖、不同物種、複製技術或基因剪輯等，也常提及不同物種被殺害。我認為科技可以帶來很多好處，像電力當初出現是很好的，同時我擔心科技帶來的意外後果。」她的作品，常出現的主題正是意想不到的後果(Unexpected Consequence)，「人工智能會使很多人失會工作，這讓我擔心，很多行業會崩潰。」有調查發現，即使人工智能業界也擔憂AI會毀滅世界，「我聽過許多人談論這問題，但有些人認為這只是一種不同的信息組織方式，只是不是基於文本， 而是基於語言。我當然十分擔憂，特別是當聊天機器人(Chatbox)非常肯定地告訴你一些事情，你永遠不必對聊天機器人表現出脆弱的一面。他們總是告訴你，你很性感，你很好或者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的伴侶並不總是這樣對你說的！因此，它們會讓人產生不切實際的期望，如此下來人與人就沒有了互動的推扯。」

但即使如此，Patricia的作品裡總是強調溫暖，不同物種之間的溫度，她的作品警世，但沒有選擇以冷酷一面示人，「為什麽我的作品有很多溫暖？我是故意的，因為這些主題比較費力去理解。人類有鏡像神經元，我們經歷事情，看到溫暖的東西會感到溫暖，如果你感到暴力和恐怖會受到傷害，會感到害怕，所以我故意做一些溫暖的東西。溫暖不是一種古典的藝術手法，而是我情願冒險被誤解，情願人家認為我不是嚴肅的，也要這麼做。否則人類嵌合體(Chimera)的瀕危生物，外觀是非常震撼人心的，這對觀眾來說可能太過強烈了。世上只餘2500隻駝背海豚，這故事很可怕，令人悲傷，我需要以某種方式讓人們參與其中，讓我們能夠理解這個生物以與大自然一樣關心人類，就像大自然一直在關懷我們一樣一樣。」

你會否有時覺得，談到這些題目，藝術創作怎強大都有時顯得太無力了？「我關心這些，是由於它們是我們這一代的危機 。我認為每個人都要做點什麼，不論是記者、藝術家、建築師、廚師、園丁、政治家還是教師， 都應該為氣候危機做些事。100年前我不會談論瀕臨絕種的物種，因為它們當時還不瀕臨絕種。」以上的議題， 你最關心的是什麼？「我關注的是關懷（I care about care）。關懷是連繫我所做的一切的東西，如果一個孩子沒有受到關愛，他們長大後可能會有很多問題。」

P a t r i c i a  P i c c i n i n i

策展人： Tobias Berger
展期：即日起至9月3日
週二至週日 上午 11 時至晚上 7 時(星期一休息)
現場： $70（成人）| $60 (優惠)
網上： $60（成人）| $50 (優惠)
地點：大館（中環荷里活道10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