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謎團三星堆

三星堆遺址最早在1929年被發現，但真正有系統的挖掘，始於八十年代，最珍貴的文物，包括大量陶器、玉器、象牙、金器陸續被發現，它們震驚了世界。由於距今約三千年的三星堆文明從未被記錄，與中原文化極不相同，部分工藝甚至被認為更先進，不少人包括歷史學家認為，它很可能是外來文明，更有人認為它來自外星文明。

近年三星堆遺址持續發掘，新發現中120件文物近日運到香港，於故宮文化博物館展出，其中23件屬於一級文物，大部分從沒有在四川外展出過。到底它們會提供了更多答案，還是引起了更多謎團？

TEXT & PHOTO BY 何兆彬（部分相片由故宮文化博物館提供）

八個祭祀坑

1929年，廣漢縣南興鎮真武村的一個村民，在清理水溝時發現了一個坑道，裡面放滿了玉器。後來他把玉器拿到市場販售，引起了注意，被廣漢縣縣長宣布禁止私挖掘。七十年代，這一帶因為搭建工廠，遺址被破壞，1980年政府開展了搶救式挖掘。

今天三星堆被確認為一個文明古城，遺址共分四期。當中最珍貴的發現，都在祭祀坑發現。1986年先發現了兩個祭祀坑，如今共發掘出八個，出土的文物，包括了青銅器、玉器、漆器、陶器、象牙、貨幣及海貝等等。近年的重大發現，包括了2021年3月公布，出土的黃金面具、青銅人像、青銅器、王琮、金箔、象牙等等。這次來港展出的，就是集中在近年出土的重大文物。

「三星堆的祭祀坑第一次發現是86年，當時兩個祭祀坑震驚天下，2019年，再發現了六個祭祀坑，一共有八個祭祀坑。」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院長唐飛說：「以前一、二號坑，一共發現了三千多件文物，這次六個坑，大致出了一萬多件文物。無論是在青銅器、玉器、象牙、絲綢方面都有新發現。」他說，來港的展品之中，其中五十多件是新發現。

唐飛院長在1987年讀大學，1991年起開始考古工作，一直工作至今，「我在2001年起到金沙進行發掘，19年以後，我是四川市考古研究院院長，又組織了新一輪的考古發掘。」金沙遺址位於四川成都市城西，最早在2001年2月首次被發現，是個青銅器時代遺址，面積達五平方公里，距離三星堆遺址50公里，它的年代約在公元前1250年至公元前650年，其文化與三星堆有相似之處。目前官方研究的報告，認為金沙文明承繼自三星堆文明。

青銅用範鑄法來自中原

在歷史上，三星堆屬於古蜀地區，中原文化向來認為古蜀是夷蠻之地，文化較為低下。三星堆文明之所以震驚全世界，是由於它原來有高度文明，絕不輸於同時期中原，但史書竟然從來沒有記載。

出土多個黃金面罩，但在距今三千年前，中國從沒出現過黃金文化。有歷史學家認為，古代最著名使用黃金面具的古文明是埃及。三星堆同時發現了一支黃金權杖，它以0.2毫米的金箔打造而成，工藝高超，但中原從來沒有黃金權杖文化，反而埃及和西亞有此傳統。黃金面具、青銅人像的造型奇特，與中原文明造型差異甚大，這些神秘的造型引人入勝，惹起了更多猜想。三星堆遺址迄今沒有發現文字，八個祭祀坑遺址中只找到象牙，沒找到人體骸骨（後來在城牆找到人骨，但因過度腐蝕沒法驗DNA）。三星堆文明像突然來到人間，又突然離去。坊間流傳最瘋狂的說法，是三星堆其實來自外星文明。

「我們對西南地區的認識不多，自然覺得很多東西看不懂。大面具、神樹、金面具都引起了一些學者的興趣，有人說它是外星文明，是西來文明，但其實很清楚，我們通過文物的紋飾，鑄造技術，包括我們的玉器，可以看到三星堆部分是來自中原。在二里頭、商代遺址裡面，都有這樣的東西。」唐飛院長解釋，三星堆的青銅器使用的是範鑄法和焊接法，範鑄法即先用泥料製模，再用模製成範（鑄型），這跟中原的鑄銅方法一樣。焊接法是先鑄好一個個部分，再把它們焊接起來。西方（埃及與兩河流域）鑄青銅使用失蠟法，此法先用蜂蠟、松香和牛油混合蠟料，製成蠟模，再用石膏在外製成陰模，倒入青銅，融掉模內的蠟，就製成了精密的銅器，「三星堆使用範鑄法，跟中原和長江上游的技術一樣，這跟埃及完全不一樣啊。」

出土的多顆青銅寶樹，震撼世界。其中一號神樹高三層，上有九隻神鳥，專家相信這與《山海經》中，記載扶桑樹是太陽棲息之地，九隻鳥就是九個太陽。樹中原本有十隻鳥，即十個太陽，有次十隻鳥一同跑出去了，被后羿射了九隻下來。專家相信，神樹還有第四層和第十隻鳥，仍未出土。

三星堆還有無數不解之謎。例如它在公元前一千年突然消失，消失前三星堆人將銅器、玉器、青銅寶樹全部砸碎及燒毀，層層堆在祭祀坑內，原因不明。另外，出土的青銅器物之中有縱目面具，也就是它的眼睛是向外凸出的，其他文物之中，也發現了很多眼睛造型。一般相信，三星堆人是人類文明中少數崇拜眼睛的。有一種解釋，是蜀人養蠶，蜀國首位稱王的人蠶叢就是養蠶專家，據傳他的眼腈就是凸出的。

「三星堆的偉大，就在於它的包容性和開放性，繼承性很強，它繼承了中原的一些傳統，也吸收了一些長江中下游的要素，創造能力很強。」

古中國黃金文化

雖然三星堆由最初被發現近一百年，但發掘和研究的進度很慢。多慢？還有多少未被發現？，「我們發掘的面積，現在不到千分之二。」唐飛：「目前所發現的東西雖然是在核心區，但發現的東西極少，我們還不能全部了解遺址的一些細節，這需要時間去發掘、研究、解讀。」 目前已知，三星堆是個古城，面積36平方公里，「古城有城牆、城門，有大型建築，有神廟，也有祭祀區域和墓地，它的青銅文明非常輝煌，超出了我們的想像，以我們的理解它似乎不應該產生這樣的文明，這太高級，設計創新能力太強了。但我們再回望，良渚五千年的玉琮，二里頭的青銅器，武丁時期的婦好墓都是非常精美的。婦好墓是商朝時期，遺址裡面出土的青銅器，水平還是高於三星堆。」婦好墓是殷墟發掘出來，唯一未經擾動的王室墓葬，它約建於公元前十二世紀前半葉，距今約3,200年，「三星堆水平那種精美的程度，還是沒有它（婦好墓）強，所以從這個方面講，三星堆也不是說傳說中技術上高不可攀的。」同時來港的三星堆博館館長雷雨說，論青銅技術，其實三星堆不及中原的。

黃金文化又如何？古代中原從沒出現黃金文化，而三星堆出土的黃金面罩，只有0.2毫米厚，上刻有細緻紋飾，黃金包裹着木杖，木杖出土時已碳化了。權杖的黃金成份高達85%，是混有銀的合金，冶金技術十分高超，這在古代中國從沒出現，「其他地方也是有的找到金器的，但是沒有像三星堆金器這麼亮，量這麼大。三星堆出土有面罩、很多金箔、金飾、金葉等等。」

唐飛及策展團隊承認，目前不解之謎很多，有很多文物出土時，造型及構造從沒見過，他們也坦承仍需研究，尋找答案。唐飛：「對，還有很多我們不知道的東西，比如說那個太陽形器，我們認為與太陽崇拜有關，它的設計很精巧，古人那個時候已經把圓周分成五等份，但我們不知道它的用途是什麼，我們只能推測。」有專家認為，因為四川日照較短，日照短的地區往往很容易發展出拜日文化，「現在有些學者認為，它是用作觀察太陽，上面依據刻度，像日晷一樣。但是事實上，我們現在沒有直接的證據和材料。」

貝殼怎麼來？

沒法解釋的是還有出土大量貝殼，海貝在古代被用作貨幣，但三星堆位處四川內陸，距離海邊有千多里，貝殼怎麼來？三星堆人為何擁有這麼多貝殼？「海貝來自於哪裡，目前有兩種說法，一是來自東海，一是來自南海，沒有論。因為一，海貝無法測年，二是海貝中的生物，跟現在的貝類生物幾乎沒什麼變化，它需要繼續再探討。」

坊間太多惴測，也有太多民間傳說，近年中國官方推倒所有「外來文化說」。懷疑三星堆人來自西方的說法，官方一致否定，院長常重提：「三星堆文化可顯現中國歷史和文化，源遠悠長。」展覽的最後一部分「三星堆的來龍去脈」，也在推廣這結論，否認三星堆是「橫空出世」的說法，而講述它是經漫長歷史積累而成，其中新石器時代的寶墩文化（公元前2500-1600年），是三星堆的前身。研究認為三星堆約在公元前一千年廢棄，其文化後來傳到金沙。三星堆、金沙以及四川地區，各種文化互為影響。

「三星堆的器物，是商代中晚期的晚期的，它一定對商代、中原和商代的長江中下游，產生影響，相互聯繫的。良渚玉器是五千多年前的，三星堆是三千年前。」唐飛：「我們看三星堆出土的神獸，祭祀的場面非常宏大，它對以後周禮的形成可能有影響。但是禮制可能在商代就有了，只不過由它繼承下來以後，商代中原沒保留這些實物，儀式是有的，但是古蜀人把儀式固化下來。在商代時期，講求國之大事，在世在戎，就是國家大事，在於祭祀，在於打仗，但首先還是在於祭祀。古蜀人對祭祀，可能做到了極致。」

三星堆文物之中，黃金權杖、一號青銅寶樹、高2.62米的青銅大立人屬於受管制文物，不能出境展覽，是次沒有來港，但巨型青銅縱目面具，黃金面具等珍貴文物都有展出。

問在三星堆工作了半輩子的唐飛，最想知道的不解之謎是什麼？他答：「我也想知道三星堆文字，什麼時候要發現。我也想找到古蜀的王陵在哪裡！」

「凝視三星堆 —— 四川考古新發現」
展期：即日起至2024年1月8日
地點：香港故宮文化博物館8號展廳
票價：$150（特惠票$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