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之窗

人像畫是一個很有趣的類別，它們在畫紙上呈現了人的面貌，但不要忘記的是，畫作不是照片，藝術家也不是攝影師；欣賞人像畫時，除了看到藝術家的技巧、不同人的面貌之外，看到的更是藝術家如何看「人」、看「世界」，遊走在客觀與主觀的描述中間；透過觀眾的解讀，將所呈現的表象賦予解釋，嘗試理解或多重了解藝術家背後所表達的。越南裔法籍藝術家Hom Nguyen只畫人像畫，以簡單線條勾劃出人的五官及輪廓，所畫的不只是人像，還有嘗試捕捉sensation及靈魂。

TEXT BY JAZ KONG PHOTO BY BEN TAM（PORTRAIT）
ARTWORK IMAGE 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STEP CREATION GALLERY

靈魂在於眼神

於剛圓滿結束的Fine Art Asia中見到百花齊放的畫廊及藝術品，配合在隔壁展館舉辦的Ink Asia，兩大藝術展覽都為香港及周邊藏家帶來耳目一新的展覽。雖然在香港沒有一個固定的畫廊位置，但Step Creation Gallery每次參展或在藝術展以外舉辦的hobo式展覽往往都耳目一新，尤其是合作了很久的越南裔法籍藝術家Hom Nguyen的作品，抽象的肖像畫作在Fine Art Asia場館中顯得更有新氣象。

Hom於大概2011年開始專注作畫，雖然一開始都已由人像畫為表達手法，但回看藝術家早年的作品如2015年時期的畫作，就可看到跟近年的有相當大的差距 —— 說的不是技巧或題材上，而是畫風，早年的作品比較具象，會看得出所畫之人是誰、五官面相清晰重現，當中只有黑色的無形線條比較relate到現年的抽象人像作品。雖然Hom自小就對藝術有興趣，但正式成為藝術家其實就只有大概十二年的時間，在此之前，他當過無數的角色、以不同的身份賺錢養家，當中包括為法國街頭的人擦皮鞋；後來輾轉下得到皮藝有關的工作，更因他的才華及興趣，有段時間曾以皮革繪畫為職業。後來，母親不幸地於2009年離世，深受打擊的他毅然到日本學習傳統的手刺紋身（hand-poked）技術，繼而下定決心專注作畫。看着受訪時的Hom，不難被他那雙閃閃發光的眼睛所吸引，回想幾年前，Hom有個系列的作品所畫的人像都是沒有嘴巴的，「我的媽媽於1970年代由越南來到法國，雖然她一句法語都不懂得講，但所有人都覺得她是一位很慈祥、看上去很友善的人，我想，這大概因為她的眼神很親切；所以我畫的時候，不管有沒有嘴巴、畫中人在笑還是不笑，像媽媽一樣，所有感覺都是由眼睛所表達。」相信母親對Hom的成長的確有很大的啟發，「我手上的兩個紋身不是追潮流而紋的，其中一個是媽媽的生日及離開的日子；當時我覺得自己好像生病了一樣，是身體及心靈不適的一個出口。」

成為藝術家後的Hom猶如開展了人生的新一頁，但母親對他的教導仍然佔了相當重要的一個位置，「雖然我不會稱自己為佛教徒，但佛學的哲理的確啟發了我：我一向都不會覺得任何事是certain的，因此會對世界有無數之多的問題；但也不會有fear。畫作就好像人的一面鏡子，透過畫作、透過作畫，我質問自己生而為人有什麼意義？靈魂是什麼？」

雖然Hom的肖像畫沒有很明確地畫出人臉的識別特徵，但乍看之下都會覺得是亞洲人的臉孔。這大概也是Hom向媽媽致敬、亦是向自己作為越南人的根致敬的手法。「甚至聽過有人話這個『Entité』系列的作品像人工智能（AI）的作品！其實是什麼人種也沒有大關係，Entité就是關於sensation、關於人與人之間的連結。大家所見的作品全都是由我的腦海中想像而成，並沒有一個特定照片或模特兒或靈感來源 —— 亦因如此，所有情感都是來自我的內在，很grounded的，一呼一吸，這就是我所畫的氛圍，畫出一個人的靈魂。」

畫作抽象，解說完好像更抽象，可能是因為腦袋霎時間未能定義畫作？「有人說畫作是平面，但畫中人好像3D一樣；跟靈魂一樣，『定義』這工作就交給觀眾去揣摩。我所畫的是人的spirit、人的soul、以至是人的價值。在城市裏在社會中，每個人都被定義一個價值，大家看到什麼，畫作就是他們的靈魂所看到的，因此才會說畫作是一面鏡子。」話說回來，這也是Hom十二年前成為藝術家的初心，「當初以人像畫為主題不是一個選擇，而是很直覺很隨心的一件事，由先前在皮革上創作，去到在桌上、在畫紙上，一切都來得像本能。大概因為我最熟悉的是人的內心，去到創作Entité時，所追求的不是『完美』的人，而是畫出心中所想的，再希望透過畫作，讓大家找到自己、找到自己的reflection，然後接受這個影子；這也是肖像畫吸引我的原因。」這大概也是鼓勵Hom繼續創作的人原因，「每次跟觀眾分享畫作，他們都會說出跟我不一樣的解讀。」

我們自小都會聽到「眼睛是靈魂之窗」這個說法，除了讓我們看到這個世界之外，亦是讓外界看到我們內在的一個橋梁，眼睛是會說話的。即使在Entité系列中有些畫作的主角閉上了雙眼，但觀眾仍然彷彿可以感受到主角的情感，因為本身靈魂就是抽象的，情感也是抽象的；知識有時候可以是一個死板的框架，有時候只有放開懷抱，打開心靈，接受一些undefinded的東西，以智慧去重新理解眼前的意象，才可像Hom的媽媽一樣善良，一樣以同理心及體諒去看待這個世界；而更重要的，是對自己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