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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中國風】爛石造紅樓夢

2023-10-30

Image description 他撿來爛石,刻成藝術作品。

「我撿木頭、撿玻璃樽,也撿石頭。」馬召其是無師自通的全職篆刻家,平常他分分秒秒都在想着篆刻,他把撿回來的石頭、木頭刻印章,近年又把印章拍成照片,以印章、攝影作品一同展覽出售。最新系列《石頭記》在月初典亞藝博展出,這是他把撿回來的爛石,外形上不作打磨修飾,刻上《石頭記》(紅樓夢)裡的字句的作品,「為什麼用爛石頭?因為我想保持它原本的味道。」

TEXT & PHOTOGRAPHY BY 何兆彬

名石與生活越來越遠

「傳統上,篆刻家很多時候都會用靚石刻印章,比如壽山、青田、雞血等四大名石來做篆刻,大家都往名貴的材料的方向走,但是我覺得這樣慢慢與生活越來越遠,因為石頭太貴,不是普通人會玩的。」馬召其說,自己也玩過名貴石頭,但近年反樸歸真,沒有購買多年了。他解釋,名石像田黃的珍貴度比黃金還要貴得多,掌心那塊一小塊就要賣幾十萬,它的細緻度極佳,好石碩石質細密,能刻上細緻的線條,但雜石不一樣。雜石不一樣,它可能有很多雜質,石頭很硬,常夾雜「沙釘」(很硬的礦物質),刻起來很考功夫。

Image description 篆刻家馬召箕

「壽山石有分三六九等,在同一個好的石頭裡邊又分三六九等,好之中有更加好的,其實這像追相機一樣,你永遠追不上的。」他這種資深的篆刻家來說,總覺得太多人以為靚石頭就會造成靚印章,雜石沒可能變靚印章,「其實,篆刻家的功夫和石頭沒有關係!」近年他喜歡用雜石、木頭、甚至是棄置的玻璃樽來做篆刻,「若在海邊撿到的破璃,因為在海裡洗刷了好久,破爛處都變㘣滑了。」他笑說。

石質的分別,會對篆刻家創作上有限制嗎?「會有一點,那要看你怎去布局,怎擺放那幾個字,令它呈現自己最好的狀態。」遇上沙釘,布局上要避開它?「很難刻,其實一樣可以刻到,要看你想利用它還是避開它。因為沙釘(變硬了),平常一刀就可以順過去,但刻下去會停一停。解決有幾個方法,中國篆刻流派之中有浙派,特別表現出刀痕,若遇上沙釘,浙派很容易就能解決這些問題。」因為是撿回來的爛石,它們三尖八角,形狀奇特,馬也不作修整,就利用它本來的奇特形狀,配上適合字句,「我只會修平刮手的部分。」新系列之中有一塊石,它共有七個角,外形極不規則,「這個形狀就像間屋一樣,有個屋頂,我替它刻上『醒了』二字。」

一塊印章,一幅相片

馬召其是寧波人,後來到了廣州工作。他只讀到高中,但從小愛讀古書經典,年紀很小就開始讀《紅樓夢》,「我記得是中學時開始讀的,當年看過一齣電影,叫《林妹妹和賈寶玉》,林妹妹就是林黛玉。那個年紀,看什麼電影都好看啊!很記得林妹妹是個優柔寡斷的人,一朵花掉下來,她都可以哭一頓。」他說年少時讀《紅樓夢》理解能力還是不高,直至去年,他再翻看了「脂硯齋」的批本,而且是用毛筆字寫的舊版書,一看之下十分喜歡,「於是我開始胡思亂想,開始想要做些什麼。」他一邊看書,一邊開始刻了起來。《石頭記》系列共36個章,「脂硯齋」《石頭記》共四冊,他刻了36個章才讀完第三冊,「第三本都未刻完,第四本沒有刻過,但我知道辦展覽是可以的了。」

數年前馬召其開始迷上攝影,他購入大底相機,替工作室裝上變身黑房的設備,又添置沖印藥水和曬相放大機,他笑這一切都是為了篆刻,「很多人買了印章回家,就在抽屜就算了,印章不可能掛出來嘛。但我現在把印章拍成照片,若你掛出來給人們看到,就會問為什麼有個照片,上有杯子或石頭,相片上還有紅色印章。」最初做這些作品,他先用石頭或水晶杯底部,當作印章,刻上字句。攝影上,他使用藍曬技術,拍印章(石頭)拍下,曬在宣紙上,完成後再蓋上印章,一塊印章一幅相片的組合,既當代又充滿了中國味道。數年下來,他已充份掌握了藍曬的技法,為何新的《石頭記》系列並不採用藍曬,而要用上銀鹽攝影?

「我不想令人覺得馬召其今年是藍曬,明年又是藍曬。我做一場展覽,就給人們看一些很特別的東西.即使我再做藍曬,也要有些變化。但我的重點其實是在篆刻裡。」他說。

Image description 他撿來爛石,刻成藝術作品。

用宣紙曬銀鹽

他上一個個展已是四年之前,他做個展,從來不會先定下展期,因為創作上遇到太多難題,定死線對他來說壓力太大了。這個系列,馬召其遇到最大問題的,是攝影的部分。《石頭記》用銀鹽攝影,一般攝影師沖曬銀鹽相片都用相紙,相紙出廠時已附上感光劑,它有工業標準,按說明書使用,富沖灑經驗就能沖灑出照片了,但他曬的是宣紙,宣紙要沖灑成需要塗上感光藥水,他從外國購入一瓶又一瓶的德國感光藥水,一直在測試效果,起初發現顯影液會污染定影,後來又出現其他問題。

總共37張的完成品(36張印章加一張標題)都是以120相機拍下照片,再用放大機曬在宣紙上,他一共沖灑了200多300張,只取用37張。不及格的作品他用公文袋裝了厚厚一叠,上面寫着「失敗之作」四隻大字。其實這些失敗作不少效果都相當漂亮,藥水沖灑出來乾掉後顯出淡淡綠色,與中國風畫面風格十分配合,但部分面積太大,他並不滿意。

完成作品是一對一對的(印章和裝錶子的攝影作品),數年前他展出藍曬時,有外國人表示有興趣購下,但最終馬召其沒有賣出,因為外國人不了解印章,他感興趣的只是攝影,當時的系列是整套出售的。他把印章拍成攝影作品,其實是為了延續印章的創作,他說對於篆刻,一般人有很多誤解,例如以為石頭才是重點,印出來的章沒那麼重要,「篆刻最主要就是印稿,因為這是一個最終的結,石頭我覺得是一個開花的過程,開花之後一定要有結果。有印章,你可以再印一百張 一千張也沒有問題,但意義不在這裡,如果真真正正去欣賞篆刻,你會看到刻印的功夫有多好,而不是看石頭有多漂亮。石頭漂亮不代表印出來的功夫漂亮啊!」

Image description 每塊石頭形狀不同,創作時順勢而為。

兒時刻麻將被母親痛打

他也有不願賣的印章,例如他刻過廣東粗口,作品名叫《一門五傑》,五傑即廣東話最精妙的五個髒字。這作品數年前在尖沙嘴香港藝術館展出時,曾收過投訴。他笑說,由於五字用篆書寫成,小朋友一般讀不明白,就由成年人自己聯想,「廣東粗口我做過五六套,我只捨得賣印好裝裱好的作品,印章本身是不賣的。它像賣仔一樣,會不捨得。」他喜歡研究方言,書架上有廣東話研究,也有寧波話字典。粗俗的他刻,雅的也刻過不少,工作室牆上掛有一幅作品,上有「消愁」、「破悶」、「解憂」、「滌煩」、「醒倦」等字。

刻廣東粗口,又替印章拍攝成藍曬、銀鹽作品,多少由於他並不是來自傳統書法/篆刻圈,他之所以迷上篆刻,是由於中二那一年第一次看到老師有個印章,馬上着迷了,他開始把手上的擦膠、間尺全部刻滿小字。當時他家中有一副麻將,他偷偷的拿它們一隻一隻的刻,144隻全部都刻滿了,事後母親知道後被揍了一頓。

本來馬召其無意要以篆刻為生,中學畢業後他在寧波做汽車維修學徒,常出城購買篆刻用品,曾遇過篆刻家見他頗有潛質,想收他為徒,都被他推卻了,當年他不知道自己的熱情能走多遠,自己還會玩多久。

後來轉職做文具批發,被調到廣州,開始不斷買石頭和練習,他曾因為想學懂使用玉石切割工具,到石廠自薦做技工,有半年他在石廠上班,朝八晚八,日做十二小時,學曉了大部分的玉石切割和打磨工具。後來他常挑硬石做印章,與傳統篆刻家不同,多少與他使用的工具與主流有別相關。由於並非在傳統書法、篆刻圈出來,他常想新鮮點子,2014年他在香水店Parfumerie Tresor舉辦《相思留香》,展出刻在香水樽底的作品,他又常在不同大小的樽口刻上迴文詩,求在這年代做出不同的作品,作品多有當代味道。他說生活上,幾乎是每一刻都在想篆刻,每看到什麼新鮮事物,就想把它用在印章上。

「我想讓人看到他從沒有看過的篆刻!」

Image description 參考書《脂硯齋重評石頭記》

(左起)《猶作睡語》、《紅塵遊戲》、《夢魂顛倒》、《消愁》 (左起)《猶作睡語》、《紅塵遊戲》、《夢魂顛倒》、《消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