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彩虹不絕 傳達希望

藝術史上，曾出現過這麼一位藝術家，一生只畫彩虹。日 本藝術家靉嘔（Ay O）今年92歲了，他在1958年移居美 國，參與了激浪派（Fluxus），堅信藝術必須普及，他畫 彩虹，六十年來筆下彩虹遍及畫布、版畫、雕塑、裝置及 環境，獨沽一味，從沒改變。「靉嘔：虹 虹 虹」展覽上 月在M+開幕，他的作品在藝術史上有多重要？香港觀眾 應該怎樣理解這些彩虹？我們請教M+副總監及總策展人 鄭道鍊。

TEXT AND PHOTO BY 何兆彬（作品照片由 M+ 提供）

香港是彩虹城市

靉嘔（Ay O）本名飯島孝雄，1931年出生於日本茨城 縣，曾是激浪派（Fluxus）一員，早在五十－六十年代 已參與前衛藝術創作，他的彩虹作品十分具辨識度，對 當代藝壇影響頗巨。靉嘔本人今年92歲了，近年活躍度 大減。為何M+會選擇辦他的展覽？又，他為何在這年代 仍然重要？

「我們思考一下M+是什麼？首先，M+是一個非常大型 的博物館。它是一個從香港開始，具有全球視野的視覺 文化博物館。我們展示視覺藝術，同時也包括設計、建 築和移動影像，這是我們身份基調，M+也是亞洲規模最 大、類型獨特的博物館。西方大都市如紐約或倫敦時，也可以找到類似的博物館，但在香港、中國，甚至整個 亞洲，這樣的博物館並不存在。我們有責任將視覺文化 下豐富多樣的主題帶給觀眾。亞洲很大，有很多不太為 人知的故事。已經有點知名度的故事，草間彌生我們會 講述，很多人都知道她的名字，但他們並不真正了解草 間彌生的藝術。」鄭道鍊：「同樣地，還有很多像靉嘔 這樣的藝術家，他們擁有非常重要和迷人的藝術作品。 但這個城市可能只有少數人知道他。我們相信他的藝術 和哲學真的值得更廣泛地曝光和理解。」

鄭說，靉嘔的作品傳達希望、人性和樂觀的訊息，「在 我們還在走出COVID-19大流行的這個時刻，顯得格外重 要。每個人都經歷許多未解決的創傷和心理創傷。我認 為他創作了六十年的藝術作品，非常平易近人，對所有 不同文化、所有年齡的觀眾都非常友好和開放。」靉嘔 最著名的是彩虹系列，而在鄭眼中，香港是一座彩虹城 市。「香港到處都是色彩。當天色轉暗時，維多利亞港 到處是閃爍的燈光、LED屏幕。當然，歷史上，香港以 霓虹燈招牌而聞名。我想到彩虹邨，建築以彩虹色彩繪 製。感覺上，靉嘔在香港展出最完美了。」

草間彌生同代人物

對於不熟悉靉嘔的港人來說，你會怎樣跟他解說這些彩 虹作品？「我認為不需要太多解釋。當然，他用一個非 常有趣的前衛藝術手法。」他說：「靉嘔主要在日本和 美國發展，但他在日本和西方以外的地方並不太知名。 這正是為什麼每個人要來了解他的藝術生涯和哲學。他 在日本、美國相當有名，但他早早就離開日本了。事實 上，草間彌生的生活和他的生活有相當的相似之處，儘 管他們的藝術路實際上並沒有太多交集。他比草間彌生 年輕兩歲，屬同一代人，他也在1958年搬到紐約，並在 那裡生活了很久，比草間彌生更久，直到2000年代初期 才永久搬回日本。」

草間早年被日本傳媒塑造成一個奇裝異服的女人，因而 被日本人所討厭，靉嘔的情況怎樣？「草間彌生離開日 本後大約有15年時間沒有太多與日本藝術界的聯繫。 她的野心是在紐約藝術界取得成功，立足於美國和西方 藝術界立足，並不太感興趣維持與日本的聯繫，因為她 做了一些大膽的事情，例如許多裸體表演。使她成為一 個爭議性人物，尤其是在保守的日本藝術界眼中，對她理解並不多。他說：「相比之下，靉嘔有些不同，他與 日本或紐約的日本藝術家社群保持密切聯繫，而成為 Fluxus運動的一份子，本身就是非常國際性。草間彌生 並不太是社群的一部分，她更多是獨自一人，這是她的 選擇。他們性格和創作方式也不同。靉嘔不是一位具有 爭議性的藝術家，對於某些藝術家來說，有時是故意， 有時是出於意外，結果成了爭議人物的。靉嘔不是這 樣，他更希望創作出一種民主和易於理解的藝術，希望 作品能夠被盡可能多的人接觸和理解。」

但早年的靉嘔，為了做出與別不同的作品，曾畫了一個 大X字展出，表示對傳統的畫派不滿，所以他也曾經很 憤怒？「你說得很對。所有的藝術家，都會經歷一個憤 怒的階段。當你年輕的時候，充滿了能量，你開始定義 自己的身份。所以當他剛搬到紐約，在非常主流的抽象 繪畫風格中創作。五十年代的繪畫，抽象表現主義是主 流。他在某種程度上追隨着這個風格，像大多數藝術家 一樣，他漸漸意識到這不適合他，不是他想追求的。他 開始向彩虹的進發。」

6色彩虹，畫到192色

靉嘔最著名的是彩虹，為什麼是彩虹？「他一直相信藝 術不應該是精英主義或深奧的，藝術是屬於每個人。你 不需要對歷史、哲學或藝術史有深入的研究，也應該能 夠真正享受和理解藝術。他對藝術的定義是非精英主義 的，非常開放、民主和易於理解。彩虹確實是一個被普 遍理解的重要符號。沒有任何一個文化會認為彩虹是一 個不好的徵兆或不祥之兆。彩虹是奇蹟的象徵，是希望 的象徵。但彩虹並不是經常出現，所以我認為這就是為 什麼有很多故事，比如愛爾蘭傳統說彩虹的盡頭有一鍋 金子，彩虹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橋樑，可以在那裡見到 已故的父母，或者說彩虹是情侶之間的橋樑等故事。」 不同的文化都關於希望，都以彩虹作為象徵。

繪畫了幾十年，他筆下的彩虹，意義上可有分別？「大 概沒有。從一開始，他就決定在彩虹中使用六種顏色， 但大多數文化認為彩虹有七種顏色。隨着時間的推移， 他開始進行數學上的倍增。從6到12，再到24，48，然 後他一直增加到96，他所達到的最大數字是192。數字 增加，六種顏色被分成越來越細微的分割。」

為何是六色而非七色？「基本上他在彩虹上使用的顏色 是從亮到暗，依次是黃色、橙色、紅色，然後是綠色， 但沒有藍色，只有靛藍色和深紫色。原因是因為藍色和 靛藍色實際上非常接近。他從未真正深入探討為什麼是 六個而不是七個。同時，他對乘法也感興趣。當你擁有 像6這偶數時，它可以乘以2得到12，這在普世文化中非 常常見，每小時有60分鐘一樣，每半天是12個小時。 6的乘法在人類文明、人類文化中更具普遍性。但你很 難找到除了7天之外的7的乘法。」為什麼靉嘔在192色 停下來呢？「因為他相信在那之後，眼睛已經無法區分 相鄰的顏色了，「他花了20-25年的時間才能掌握這技 巧。」靉嘔通常手繪彩虹，部分看來用機器繪畫的作 品，使用到膠帶等輔助工具。

非商業藝術

靉嘔在美國曾加Fluxus激浪派運動，他與其他成員風格 上有何不同？「Fluxus是60年代最重要的藝術網絡，我 們不應該使用『團體』或『運動』這些詞，而應該使用 『網絡』。他們每個人都來自不同的背景，有些人像靉 嘔一樣來自藝術界，但也有音樂家、詩人，還有很多藝 術家來自舞台表演。他們不相信創作大型、獨特和昂貴 的藝術品。他們認為藝術應該再次面向所有人。因此， 他們通常製作小型物品或小冊子，以郵寄發送。幾乎任 何人都可以用很少的錢購買。」

Fluxus相信藝術的普遍性，藝術應該非商業性，「幾乎 是為無產階級而創作的藝術，而不是為資產階級而創作 的藝術。他們的藝術充滿了幽默和樂趣，他們真正質疑 藝術作為一種神聖的事物。」

一直以彩虹創作，到了後期，彩虹對他來說更有哲學性 的意義，例如生死。「另一種理解彩虹的方式是，我們 不會一直看到彩虹，原因是因為需要特定的天氣條件。 光對肉眼來說是不可見的，光使一切變得可見，但光本 身卻不可見。所以，彩虹光譜是介於紅外線和紫外線之 間的光，肉眼是無法看到的。然而，在紅外線和紫外線 之間的光譜也是不可見的，除非在特定條件下，例如透 過光柱或空氣中存在某種濕氣，才能看到彩虹。因此， 當太陽光經過水滴或雨霧中的微小水珠時，光會發生折 射和反射，形成彩虹。這使得光譜中的不同顏色分離出 來，形成彩虹的美麗景象。彩虹只是光的折射和反射的 結果，並不是一個實體物體。它是一種光學現象。這種 光的不可見性和可見性的悖論確實引發了許多藝術家和 思想家的思考。」

是次展覽，是全新「包陪麗、渡伸一郎展覽系列」的首 展，M+因為得到兩個家族的捐款，將會以亞洲藝術家、 藝術運動為目標，舉辦展覽，鄭道鍊：「亞洲有許多藝 術家、運動，不如草間彌生能辦這麼大型的展覽，但值 得深入探討。所以希望將其做成一個系列，每年舉辦兩 到三個展覽。」

「靉嘔：虹 虹 虹」
展期：即日至5月5日
地點：M+包陪麗、渡伸一郎展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