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匠人】新派鞋匠接手皮鞋訂造店 變革傳統融入3D新科技

從紅褲子出身的老師傅身上學師，再於充滿歲月智慧的製鞋、木工等手工藝上添上現代氣息，以迎合當下所需，化身為令人讚嘆又實用的皮鞋或木工製品等。工匠對技術的不斷追求和精益求精，他們已漸漸由工匠進化為匠人，在日漸式微的手工藝業的大環境下，努力將手藝和匠人精神傳承下去。

隨着城市發展，不少老店漸漸消失於鬧市之中，屹立於佐敦40多年的傳統手工鞋店明記皮鞋，在2011年也難敵租金壓力，準備黯然退場之際，從事產品設計的尹仲昇（Jeff）和太太毅然接手，將老店搖身一變成了訂造皮鞋專門店的鞋藝工館，將老師傅的製鞋工藝傳承下去。

TEXT BY MIU LAU

相片由被訪者提供

對明記皮鞋的情意結早在Jeff小時候已種下，他當時就讀於鞋店附近的小學，不時經過跟老闆明叔混熟之餘，某日父母竟然帶他去造鞋，「當時皮鞋多數買現成，好少人會花錢去訂造，從此正式接觸了訂造皮鞋。」後來他從英國留學回來不久，再次遇上明叔，得知老店快將解散結業而頓感極為可惜，便跟太太毅然接手。

誠意打動老師傅

明記皮鞋的老師傅至少四五十年造鞋經驗，每對皮鞋平均需三個月始能起貨，全都是一針一線親手縫製，舊時有古老衣車幫手，專用來縫鞋面線。「造鞋是一種文化，也是一種傳承，好多老師傅都陸續退休，如果現在我不去做這件事，這個工藝有機會消失。見店內仍有好多機器和鞋楦，又不時有客人上門造鞋，不如接手經營。」初時老師傅認為造鞋是辛苦手藝，年輕人不會願意落手落腳去造鞋而一再拒絕頂讓，Jeff最後以行動來說服了他們，由零開始學習造鞋，才得以繼承明記所有工具和一班豐富經驗的老師傅們。

Jeff認為傳統手藝值得延續，但也要跟上時代的步伐才可傳承下去。「在我角度，訂製的傳統手工行業仍有空間可以做得更多。老師傅仍沿用舊時的做法，匿埋在小店中製作，沒有在意行銷、市場推廣，更不懂得擦亮自己的招牌，無論在設計或服務方面又十年如一日，仍然停留在六七十年代。」他不時思考現代的設計、服務、銷售模式等，以活化這個傳統有特色的造鞋工藝。

這天來到鞋藝工館，見牆上木架放滿了不同顏色、款式的男女裝鞋，另一邊是堆滿一面牆壁的各式各樣皮料，以及說不出名堂的製鞋機械。造鞋工藝是門高深學問，傳統造鞋有百多個工序，由度腳掌畫紙樣、裁皮革、縫合等全都要仔細學習。就如牛津鞋，先根據紙樣裁剪物料，用東方短鋒皮刀削簿皮料，再思考鞋面的裝飾，如為鞋面鑿孔和鑿花邊，才算完成鞋面縫製，之後用鞋楦把鞋面定型，又稱「掹鞋」，還不忘用西方長鋒皮力裁鞋底皮料。同時亦要製作中底內的皮腰撐和填充軟木，以及縫製鞋底，最後才是擦鞋油和修飾完成的皮鞋。他笑說︰「別以為只是將皮革縫合便是，體驗了才知箇中一針一線都是有血有淚。」

當中最大挑戰是「掹鞋」，即將完成的鞋面徹底浸水致完全軟化後，如包餃子般將鞋面包着鞋楦，在鞋底收口處以尖咀鉗調整皮革，約需一晚時間待其乾透後，鞋身便會成型，才能接着進行拉線等步驟。「『掹鞋』很講經驗，用的力度不平均，鞋面會側埋一邊，不平衡，或是鞋邊收口不靚至凸起等。」男裝以經典的牛津、德比、孟克、樂福風格鞋款為主，女裝則是長青的圓頭平底鞋、尖頭平底鞋、懶佬鞋款為主打。在選料方面，男裝鞋可選牛皮，因為鞋身通常較大，挺身的牛皮或較厚身的皮革更適合；女裝鞋可選羊皮，軟身質地穿得舒適。他說︰「鞋的領域始終較專業，除了款式漂亮之外，手工也很重要，需要穿得舒服。初時以為造鞋好辛苦，但每當完成一對鞋，那種成功感很容易令人愛上造鞋工藝。」

傳統融合科技

「由訂造的流程至最後造了一雙鞋出來，整件事都有創意的成份在其中，同時更要引入科技。」在Jeff的造鞋工藝之中，科技應用佔了重要的角色，「譬如量度一隻腳掌，舊時用人手，現在用人手之餘，更融入科技，用上3D掃瞄、動態掃瞄等技術，仔細準確地將腳掌的形狀和尺寸量度出來，才可以打造出像皮手套一樣貼服的訂製鞋子。」正所謂一分錢一分貨，由零開始手工訂製皮鞋索價近萬元，才能擁有個人專屬的鞋楦、鞋身細節和獨特風格。Jeff為推廣造鞋文化，特地帶來較經濟的原創輕訂製皮鞋系列，同樣有不同款式、皮革顏色和鞋底構造選擇，方便搭配出心目中的皮鞋。

Jeff無奈道，仍有不少人尚未分清大量生產和手造皮鞋的分別，前者冰冷，後者講傳統工藝之餘，更添上不少情感和故事。「有位客人每次上來都是穿拖鞋，亦得知他是藍領做清潔，工作時基本上無機會穿皮鞋，但他仍然想有一對度腳訂造的皮鞋，為的是紀念舊時着西裝皮鞋上班的日子，也想有對皮鞋作為念想，一種難以去除的情意結。」見客人珍而重之地看待訂造皮鞋，讓Jeff有大大的滿足感之餘，更加強了傳承工藝的決心。

另一個令Jeff對造鞋工藝着迷之處在於出色的工藝經得起時間的考驗，他直指優質的手工皮鞋可以穿一輩子，關鍵在於手工縫線的橡膠真皮夾層鞋底結構，在往後的日子方便全面維修和重置鞋底，「不依靠膠水黏合鞋底的原因是膠水比較容易老化，鞋底隨着時間有大機會脫落，鞋子亦因膠水原因比較難修復。」

工作坊吸納新血

鞋藝值得欣賞，更需要有人傳承下去。為免在這工業化時代，專業工匠的逐漸消隱，Jeff舉辦了造鞋工作坊，以及引入學徒計劃，希望解決棘手的工匠斷層問題。「最想找多些新血入行，會舉行工作坊給有興趣的人，亦有training給想入行的人。要達至某個工藝的水平，才可以將行業延續下去。」讓他感動是有客人在參加造鞋工作坊後產生極大興趣，「學懂了方法便買齊工具，回家繼續鑽研，打造完一對又一對，對造鞋很瘋狂。能夠對鞋子的製作感興趣的，便有機會升華至工藝範疇甚至成為鞋匠。」他將鞋匠工藝比喻為一條船，「這是一條開了很久的船，師傅和同事都要將船不斷改進、改善、現代化，同時又要接新人上船，才不會翻船消失於大海之中。」

造鞋並不是單打獨鬥的行業，因一對鞋的製作牽涉很多不同的部分，包括皮革、鞋繩、膠水等，需要不同範疇的店舖來支持。Jeff說︰「這是一種共生關係，整個生態的聯結和互動，需要營造一個氣候去推動。舊時造鞋的形象好卑微，現在已經不一樣，是時候讓新一代知道這是有價值的工藝，年輕設計師可能利用造鞋工藝去融合更多不同創意，進一步發展出具有香港特色的設計，將工藝的形象一步步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