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IO TESTINO：What’s next

Mario Testino不只是全球最著名的時尚攝影師之一，可能更是目前最多產的一線攝影師之一：首個在中東地區舉行、由de PURY de PURY策劃的個人攝影展《HEAT》剛於杜拜揭幕；為美國版三月號《Vogue》拍攝總統候選人Hilary Clinton的專題故事，又獲邀為意大利版二月號及澳洲版四月號的客席編輯，創作雜誌裡的多輯時裝大片；《V Magazine》第一百期記念號Britney Spears封面在時尚界引起一場小轟動；夥《非常索凸務 2》裡的首席男模Derek Zoolander作電影宣傳；為Burberry和Stuart Weitzman創作的春夏廣告系列亦剛剛面世；還有他的個人藝術創作、同時經營在老家秘魯利馬創立的藝術館。三十五年來馬不停蹄地創作，剛過了六十歲的這位OBE並沒有叫停的意思，永遠為下一個目的地和挑戰而興奮。

FROM PERU TO THE WORLD

1970年代未，才剛廿歲出頭的Testino就離開秘魯到倫敦追夢。那時候的南美國度距離世界很遠，Testino的父親是個商人，從少就鼓勵他去看世界。在他成長的那個年代，秘魯還是個很保守的社會，Testino天性奔放的靈魂沒有人理解：「我就是要不一樣——學校裡的男孩通通都束短髮，我就頂着個afro頭；畢業晚會大家都穿得死氣沉沉，我就來一套粉紅西裝。」他嚮往歐洲文化，但在利馬很少機會看歐洲電影和雜誌。「當時的我對英國抱着又敬畏又嚮往的心情，印象中的英國人很優雅、有智慧而且幽默，我學着學着來模仿他們。」他回憶說：「在這兒的日子久了，我並沒有成為英國人，但英國讓我有做自己的自由。」在那個經濟騰飛樂觀開放的倫敦，Testino穿上自己喜愛的衣服，在路上找拍攝的對象，盡情地激情地創作。

Testino一年裡有超過九個月的時間都在旅途上，每個目的地不會逗留超過三天，為世界定義時尚。問他的家在那裡，他會說是英國航空。幾年前他登上英航的雜誌封面：「如果有人告訴二十歲的我，說有一天我會成為環球雜誌的封面人物，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得認識我，我應該不會相信？」1990年代初，Testino嶄露頭角，以他在秘魯的成長經歷和年少時在巴西度過的漫長暑夏為靈感，創造出個人獨特而鮮明的攝影語彙。

1997年，剛離開皇室展開新生活的威爾斯王妃戴安娜，將79套禮服委託給Christie's作慈善拍賣。大會的統籌、時裝記者和傳記作家Meredith Etherington-Smith安排戴妃接受《Vanity Fair》專訪，又建議找Testino為她拍一輯全新的造型照。當時沒有人想到，這將會成為時尚攝影史上的一個重要時刻。「一個擁有全世界的王妃，無私的將自己奉獻給社會。每次媒體上看到她探訪露宿者、對患病兒童和弱勢社群的支持和援助，她就像個落入凡間的天使。我想去了解這個女生的故事。」在Testino鏡頭下的戴妃引來一陣轟動，他拍出她前所未見的一面——她的美麗、善良和謙遜，照片讓人感受到她的溫暖，感覺她就坐在你的旁邊。Testino更看透了她對愛的渴望、對未來的不安和期待。雜誌上架後翌月，讓全球心碎的悲劇在巴黎上演，這輯照片更添上傳奇。2000年來臨以前，那個來自秘魯的年輕人更意想不到的，如殿堂級時裝攝影大師Avedon、Snowdon、Newton一樣，他成為了「Testino」。

十年後，Testino獲邀在肯辛頓宮舉辦戴妃紀念攝影展：「那時候我跟兩位王子還未認識，但我認為這樣一個展覽必須得到他倆同意和祝福。我跟我媽媽的關係很親密，不能不想到作為兒子的心情。」展覽開幕，Tesitno跟威廉和哈里王子正式碰面，還認識了未來的劍橋公爵夫人。2010年，威廉王子邀請攝影師為他和凱特拍訂婚照：「拍了兩個多小時，還是抓不準感覺。到後來必須結束了，他倆準備離開，走到一半突然在暖爐前擁抱了起來，我立即拿起相機把那個充滿愛的瞬間拍下來。」在去年夏洛特小公主受洗的一天，Testino再度為皇室掌鏡：「讓我感受最深刻的，是劍橋公爵一家所傳遞的愛和能量，」攝影師更公開感謝皇室說：「能夠為皇室四代服務，用我的鏡頭記錄屬於英國人民的珍貴時刻，是我的榮幸。也感謝英國給我的一切！」

Testino是Condé Nast出版集團的合約攝影師，與《Vogue》是秤不離砣的關係。意大利版主編Franca Sozzani邀請他擔任二月號的客席編輯，由他與團隊自由創作雜誌裡的所有時裝大片，以「歡樂」為主題。「時裝給人很嚴肅、很冷酷的印象，看多了讓人很壓抑。Testino隨遇而安、樂天的個性是時尚圈裡少見的，他的笑聲、能量充滿感染力，他在業界的地位超然，但卻仍能保持謙遜溫和的心創作。」Sozzani說。「在創作的領域裡面，焦慮、憂傷等負面情緒好像比歡樂更為重要，就如再出色的喜劇也不會被拿去跟劇情片做比較。但是做創作的人都知道，喜劇比劇情片更難拿捏。」Testino說：「活在當下，我喜歡笑。」上月上映的《非常索凸務 2》也找來Testino為戲中超模Derek Zoolander拍宣傳照，在時裝圈裡應該很難找到另一個有品位而又不介意自娛的攝影大師吧！

在傳統攝影訓練裡，「完美」是對光線、構圖、曝光的操控。對Testino來說，他追求的是剎那間情感的捕捉：「那一剎那是完全屬於攝影師的，因為你看見別人看不見的，你把它抓住了，就是一幅好照片。」 情感以外，對自由的追求在攝影師的鏡頭下幻化成性感，最經典的有1990年代與Carine Roitfeld和Tom Ford合作的Gucci廣告系列，令人看得面紅耳赤的影像，讓品牌和設計師成為性感的代名詞；Dolce & Gabbana Light Blue香氛系列廣告裡面，那個飄浮在蔚藍大海上幾乎赤裸的David Gandy，叫人怎麼捨得忘記？

ART: CREATION, COLLECTION, COLLABORATION

幾年前，Testino跟《Vogue》美國版主編Anna Wintour飯聚：「她跟我說，要找到Irving Penn想做的雜誌專題愈來愈不容易（那時Penn還在世），他只想拍值得掛到牆上去的藝術作品。」Testino說：「Penn創作的着眼點在於影像的藝術價值，而雜誌是個富時效性的載體，追求的是衝擊和刺激感，這個看似相對概念很值得思考。」Penn的每一幅照片都是一齣鉅細無遺的文藝電影；而Testino造像的獨有速度、節奏和韻律感，就好比武打片般讓人看得痛快。同為《Vogue》最重要的攝影師，Penn的作業習慣是一幅起兩幅止，而Testino則喜愛長篇的專題創作。「每一次的拍攝工作，我都希望登上另一個高峰。藝術的達成在於攝影師有沒有衝破界限、完全自由地表達內心的能耐。」從技術層面來說，就是將想法和概念翻譯成影像，藝術需要時間來磨練。

創作以外，Testino更是個資深的藝術收藏家：「我是個聽從直覺的人，收藏藝術品亦不例外。先是有了自己的生活空間，看到牆上空空如也，就想要買一些什麼來裝飾。一開始我喜歡逛巴黎的古玩市場，偶爾有找到一些喜歡的畫作。過了一段時間，這些作品漸漸滿足不了我，很快就看膩了。朋友說，你應該到Sadie Coles的藝廊逛逛。第一次見面我就被Coles迷住了——她對藝術的認識、觀點、靈敏度，她為我打開了藝術之門，帶我踏出收藏的第一步。」

在藝術市場上，藝術品是商品：「現在有很多投機心態的收藏家，只着眼於藝術家和藝術品的『錢途』。對我來說，收藏家的使命和責任是要多看、不停地尋找，支持藝術家做他們要做的創作。」Testino說。納入收藏的藝術品愈來愈多，數年前他開始回頭檢閱，嘗試將不同時期的作品編輯、組合起來，條理出廿多年來的收藏脈絡，在雜誌、藝廊、藝術館展示他的收藏成果。

Testino對藝術的渴求，亦源自他對創作的熱情：「我一邊不斷的看，一邊不斷的創作。我看很多，因為我創作更多。我喜歡新的觀念、新的美學、新的觀點。藝術是藝術家的養分，也提醒着藝術家必須創新多變。」後來，他發現自己的作品開始成為其他藝術家的衍生創作主題：「那麼為何我不做主動，找喜歡的名字合作？」Testino笑道。早期發表過的，是1987年和Keith Haring共同創作的拼貼作品，及後合作過的重要名字有法國插畫家Jean-Paul Goude、巴西塗鴉組合Os Gêmeos、瑞士雕塑家Urs Fischer和德國多媒體藝術家Isa Genzken等等。

2012年，攝影師在秘魯利馬籌備的藝術館MATE（Museo Mario Testino）正式開幕，藝術館座落於市內一幢1850年的建築物內：「這些漂亮的大宅原來是利馬人夏天來避暑的度假屋，現在很多同時期的建築物都處於廢棄狀態。」Testino當初把屋子買下來，只是為了保住歷史：「而且倫敦倉庫的租金很貴，我想倒不如把展覽過後的作品都搬回家好了。」後來他的朋友建議，秘魯人很少機會看到你的作品，為什麼不在利馬做展覽？MATE的永久館藏，當然就是Testino的作品：「個人意義以外，建館的更大願想，是讓在秘魯從事藝術創作的人知道，只要努力不懈和堅持，我做到的，任何人都可以做到，秘魯藝術有一天也能踏上世界舞台。」

十多年前，Testino開始着眼秘魯的藝術發展：「我一直都在看外面的世界，秘魯也一定有出色的藝術家。後來遇到在利馬土生土長的年輕藝術家Miguel Andrade Valdez，他帶我去看藝廊、探訪藝術家工作室，認識本地藝術圈子。」遇到有潛質的藝術家，他就會把喜歡的作品買下來：「某程度上，支持他們的生活就是支持他們繼續創作，也讓我參與到他們的藝術成長，我覺得很有意思。」後來，Testino更將看到的、拍下來的編寫成《Lima, Peru》一書（2007年，Damiani Editore出版），給城市當代藝術發展下了一個新定義：「大家對利馬的認識很少，只知道我們的巍峨山巒和傳統文化。希望透過在當代藝術力量，和身為攝影師的我的鏡頭底下，讓大家看到利馬新的一面，也希望為秘魯當代藝術發展這個重要時刻做個完整記錄。」

2013年初，Testino於MATE展出他首個以秘魯山區庫斯科（Cusco）傳統服飾為主題的個人攝影展《Alta Moda》（名乎其實的「High Fashion」）。這些色彩斑斕、工藝精細的設計已存在了多個世紀，是秘魯民族定義社會地位、身份的重要符號。「現在回頭細看這一系列作品，我不禁想，到底是我的時尚經驗啟發了這次創作，還是我血液裡的秘魯文化一直以來影響着我攝影風格的發展？」Testino說。

MATE – MUSEO MARIO TESTINO

身兼攝影師、藝術家、收藏家、藝術館創辦人的角色，他希望MATE成為藝術界裡頭各個不同角色的發聲平台。「明年我希望為Hamish Bowles（美國版Vogue雜誌、英國籍時裝編輯，高級訂製服裝收藏家）辦展。很多人還在否定時裝、時裝攝影的藝術性和藝術地位——對我來說，什麼都可以成為藝術，藝術就是自由，藝術家有選擇媒介的權利。為什麼畫布就比衣服更有價值？時裝攝影就不能登上藝術殿堂？」目前，MATE除了固定展出Testino的作品，更定期為秘魯藝術家舉行個人展覽，如多媒體藝術家José Vera Matos、Ximena Garrido-Lecca，和攝影師Ernesto Benavides等等。「我在行業裡累積了三十多年的經驗、知識和人脈，相信都會在MATE和秘魯派上用場。」Testino說。

展覽以外，藝術教育和藝術家培育亦是MATE的發展重點之一。項目包括由Ladies MATE Committee委員會贊助、為15至18歲青少年定期舉辦的藝術工作坊；與Delfina Foundation合辦的藝術家駐場計劃，每年會挑選出一名秘魯藝術家到倫敦參與為期六星期的交流體驗。年前，Testino買下區內另一幢歷史建築，擴建為MATE的新館。此舉更獲世界文化遺產基金會肯定，邀請他出任秘魯分會主席。上任不久，秘魯政府更落實新措施，為出力保育歷史建築物的企業提供稅務優惠。與基金會合作的最新一個復修項目，是位於利馬里馬克區（Rímac）的一座空置宮殿：「目前的構思，是要將宮殿改造成國家服飾研究中心。在創作《Alta Moda》的過程中，我發現很多人對這珍貴的服飾傳統都變得麻木了。秘魯由25個地區組成，每個地區都有其獨特的服飾傳統，需要我們認真地做紀錄和保育工作。當然，研究中心也可以同時推廣秘魯時裝工業發展。」

MARIO TESTINO+ AND MORE

Testino的另一個身份，是2007年成立的創意工作室——MARIO TESTINO+的創意總監。簡單來說，就是由Testino來「一手包辦」客戶的市場和傳訊創意：就如Saint Laurent，從時裝系列的設計、旗艦店裝潢、品牌廣告創意甚至攝影，都由Hedi Slimane一人統領；《Vogue》美國版全書的內容和創意方向，上上下下都是由Anna Wintour親自監督，目的是要為品牌創造一把獨特而扎實的聲音，做到「One Brand，One Voice」。「只拍硬照早就不足夠了，現在客戶希望我們同時做平面的、線上的、社交媒體的內容創作，最好還要親身出席派對！」愛新鮮愛玩的Testino倒也是樂在其中，為Wolford、Lancôme、Dolce & Gabanna導演的廣告，Etro、Stefanel、Furla的品牌定位和美術指導等等，全面展現大師和團隊的創意和時尚觸角。

Tesino下一個新發展，說是驚喜，但或許不難猜到？「設計影像，其實就是在設計空間。我每天也在創造空間、給空間作定義，實現每一個品牌理想中的時尚世界。室內設計正好把我對時裝、藝術、設計的經驗和想像結合起來，讓更多的人體驗到。」去年九月，意大利版《Architectural Digest》便對Testino攝影世界裡創作過的多個空間做了詳盡的報導和分析。可以穿過鏡頭，走進Testino照片裡頭的時尚世界，是很多人的夢想吧？

文：Yoko Choy　圖：Mario Testino、MARIO TESTI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