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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行為藝術家林一林:充滿張力的環境讓人思考更多

2017-08-02

知名中國行為藝術家林一林早在1995年以《安全渡過林和路》打響名堂,他在路上砌起一幅灰磚牆,在繁忙的馬路上逐塊磚搬移,被譽為個人對抗社會、回應急速城市發展的經典之作。後來這幅磚牆被搬到香港,回應九七回歸前港人的徬徨。

廣州出生的他,總是時刻關注香港的一切,多年來創作了不少與香港有關的作品。「我覺得香港變得愈來愈有意思」。雖然如今社會衝突矛盾更突出,他認為充滿張力的環境反讓人思考更多,不再如殖民時期那樣只想着賺錢。「有更多不同聲音出現是好事,沒有什麼好悲觀的。香港仍有連接世界的位置,不算孤獨。最重要是發出自己聲音。」

撰文:張綺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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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ge description 他說當年在中國沒有空間做作品,選擇行為藝術是自然的事。(陳縱宇攝)

作為中國早年的行為藝術家,林一林自九十年代就應邀出國參展,2003年,他與多位廣東藝術家應邀參加第50屆威尼斯雙年展,在主場館設置名為「廣東快車」的展覽,獲得不少關注,是眾人登上國際舞台的起點。這展覽最近也搬到香港,在管藝捐贈的藏品展「廣東快車:珠江三角洲的藝術」(至9月10日,M+展亭)展出,林一林來港出席了開幕禮。

林一林與香港淵源不淺,成長於文革後,香港的流行文化對他影響甚深,「那個年代就算我們離香港這麼近,文化娛樂仍貧乏。」1996年他來港做行為藝術展演,參與「走出畫廊」展覽。「我在廣州已很習慣在室外空間做作品,因為沒有太多室內空間給我們創作。而且當時大陸的法規不是很完善,可以利用一些鬆散的社會結構,如打游擊地做作品。」

Image description 林一林的行為藝術作品《一種名叫「解放」的機器》正在M+展亭的「廣東快車:珠江三角洲的藝術」展出。(受訪者圖片)

在港難鑽空子

但來到香港,環境完全不同,他曾想複製《安全渡過林和路》,但馬路法規嚴謹,難以鑽空子,後來主辦方說在街上「進行搬運」應該沒問題,便決定以藝術中心附近的天橋作為起點架起磚牆,並由本地藝術家和路人幫忙,搬到藝術中心前方去。回歸前數年,大量黨派出現,在一面牆上他寫滿這些黨派的名字,另一面則寫滿政府機構名稱,這些用來維繫香港未來的組織,在搬運過程中名字被打亂,變得模糊難辨,表達了對香港未來「不變」承諾的憂慮。

他最後還是被路政署驅趕,也有人故意用牆封掉整座橋,讓他急急恢復原狀以免阻隔上班人潮。最後他把磚頭搬到藝術中心前廣場,那時正值回歸前BNO申請潮,人龍排到廣場,圍着寫滿政黨名字的磚牆兜圈,表情焦急的人與脆弱的牆構成微妙呼應,結合成港人對前路徬徨、對體制不信任的畫面。可惜磚牆幾天後也被警察拆走,只留下照片紀錄。回歸後,他再應邀來港創作,將《基本法》拆散平鋪在維園泳池內,他自己在其中載浮載沉,作品名為《防鯊網》。「那2年香港新聞常說海灣有鯊魚咬人,因此設置防鯊網。而在泳池中設置防鯊網也是暗喻。」

雖然在港感覺像外來者,但他很關注此地的事情。他記得1996年來港在朋友帶領下去了「六四」的活動,結識到梁國雄並交流了一下,他笑長毛搞的政治似行為藝術,「每個行動都有計劃書有命題,很理性又帶有玩的性質,很有意思。」

後來他移居紐約,又不時回北京創作,2年前再來港,為「M+進行:藝活」創作作品《二十》,把《基本法》紙張編成一條巨大的繩索,邀請圍觀者即場以此進行拔河遊戲。「雖然相隔近20年,但香港仍在談論《基本法》問題。」因此他延續當年《防鯊網》的概念,用另一種方式表達此地多年來的停滯。他笑言,雖然作品有政治意味,但在場玩的都是小孩,天真無邪地拉扯着《基本法》,當天更有未來特首在遠方巡視,感覺諷刺。

Image description 林一林的行為藝術作品《金橋》,在朋友掩護下滾下三藩市金門大橋,其時更有戰機低飛監視。(受訪者圖片)

廣州酒吧首展

他笑言,每次來港申請做行為藝術都困難重重,發現香港公共地方都由不同機構管轄,要分別提早半年到一年申請,整個城市沒有搞公共藝術的慣例,處處受限。「我住在紐約,某些季節會有大量戶外活動,有公共藝術基金支持,在香港沒有。因此做些什麼都要突破很多界限,很難實踐。香港雖小但一切劃分清晰,模糊的地方少,做藝術有些困難。」

他從八十年代就開始從事藝術創作,學生時代便與朋友參加響應85新潮的南方藝術家沙龍,卻覺得裏面的氣氛不太適合自己。「人太多,很難統一意見,因此許多年輕藝術家都自己做自己的,經過八九天安門事件,許多人都選擇出國。」結果數年下來仍堅持在本地創作的人愈來愈少,於是他在1991年與陳劭雄、梁鉅輝及徐坦組成「大尾象工作組」,成為當年重要的前衞藝術組織,舉辦的藝術展也引起國際關注。

在成立之初,他們便有共識,希望組織不去控制藝術家太多。「與85不一樣,我們沒有什麼綱領性的主張。」85新潮的藝術家嚮往大敘事的方式,到了他們這一代,則有另一種傾向。「那年代有理想主義、現代主義的傾向,但我們不喜歡那種方式,如帶有文革情緒,每個群體如一個山頭,都有一兩個領袖,我們不主張這樣。」他們希望創作能變得更個人更日常,原定每年做一次群展,但後來成員各自有外國展覽邀約,難以再聚。

雖然主修雕塑,學的是傳統技法,但他當時已能接觸不少西方思潮,成為創作養分。「那時條件限制多,沒有畫廊,美術館都是官方的,偏向政府宣傳式的藝術。我們那時較年輕,很有表達自己的理想,要展示就找些地庫、車庫等,後來連這些地方都找不到,就到街上做吧!」

九十年代初,廣州只有一家酒吧,碰巧前面有空地,他們就與酒吧老闆商量,在1993年正式在空地上做了第一個街頭行為藝術展,吸引不少人圍觀。在接近完成時,也招來了警察,「廣州的警察比北京警察斯文,看我們是搞藝術,只叫我們快些走。」後來他們決定不做宣傳,只是用照片錄像記錄。隨着創作邀約愈來愈多,上班的單位已不容許他老是請假出展,於是他索性辭職,移居紐約,成為全職創作者。

Image description 林一林與藝術家陳劭雄、梁鉅輝及徐坦組成「大尾象工作組」,成為廣東重要前衞藝術組織。(受訪者圖片)

不理身體傷痛

林一林許多作品在旁人來看都似「玩命」,例如躺在磚下讓單車在上面反覆輾過,這作品也正在香港展示。他表示,在做作品時從不想身體的問題,身體是否疼痛會否受損,都不及作品本身來得重要。

每次他的行為藝術都是在挑戰城市與空間的邊界。在美國紐約做作品,若沒有申請做不了3分鐘就有警察趕。三藩市則氣氛放鬆,他在金門大橋滾下去的作品,正值反恐也沒人制止。雖然有時人們以為他在「搞遊行」,但他不希望作品被解讀為有時效性的事件,行為藝術並非政治宣言。他希望自己作品的能量留得更久,多年後回看仍能讓觀眾有所感受。

如今他也在中央美術學院任教,說到中國行為藝術的情況,他表示現在投身的人比從前少很多,「畢竟它不是那麼商業化,對年輕藝術家的生存很難提供幫助。」他笑言以前社會氛圍壓抑,行為藝術是一種釋放,一些藝術家用裸體方式做,挑戰禁忌製造刺激。「現在已很難這樣刺激社會,網上的刺激比行為藝術更厲害。」

到現在他依然做各種不同的行為藝術,自言作品都不太商業化,「我很少在博覽會出現,我到現在也看不到那個價值如何體現。這是一個分離的世代,不少藝術家作品賣得很好,但藝術價值有多大?所謂成功是否只是暫時?時代改變,作品再無法傳遞訊息,這很危險。有些藝術家在藝術史上體現貢獻,商業上也不算成功。未來藝術到底該如何走?」這個問題,從來都沒有答案。

Image description 1997年他將《基本法》拆散平鋪在維園泳池上,在其中載浮載沉,作品名為《防鯊網》。(受訪者圖片)

林一林小檔案

出生年份:1964

出生地點:廣州

學歷:廣州美術學院雕塑系畢業

現居地:紐約及北京

Image description 雖然在香港感覺像外來者,但他時刻關注此地發生的事。(陳縱宇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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