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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日本插花機構香港負責人 梁偉怡:唔得閒更要學花道

2017-10-26


花道在香港給人有錢太太玩意的印象,研習花道多年的梁偉怡絕不認同。他在2006年初接觸花道後即迷上,甚至放棄工作,付上當時可買一層樓的金錢不斷到日本花道源頭池坊研修,達到最高級別,更成為華道家元池坊(華道即花道)香港支部長。

他笑言,從前人們總以為「得閒才學插花」,但現在的情況是「唔得閒才更要學,愈忙愈要找些東西給時間自己。」作為男人,梁偉怡投入花道時也遇上不少成見,然而這些年情況已大有改變,他的學生有女有男,職業多樣。他認為花道對港人有緩衝情緒作用,原因是工作常要人放大自己,花道則教人放下。「把自己與世界連結,與其他植物及人連結。」

撰文:張綺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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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ge description 他多年來投入不少時間金錢在日本花道中,只因花道為他帶來很大的感動。(吳楚勤攝)

在10多年前,梁偉怡可說是與植物完全沾不上邊。他從事多媒體及影像創作,又在大專擔任講師,對花藝乃至植物零興趣,甚至覺得其醜陋。一次到台灣旅行,他在鶯歌陶瓷老街看陶瓷,卻被不少店舖的花道作品吸引,愈看愈有興味,「離開了店舖,又忍不住多看兩眼。」回家以後上網搜尋,才發現這是日本花道。

於是他開始找尋學習花道的地方,起初學的是草月流,覺得也不是當初感動自己的東西,輾轉下找到花道的起源「池坊」。他表示,池坊可貴之處在於其堅守傳統之餘,也能回應現代,因此有許多事情可學和發展。「最重要的是它保留了最原本的花道精神,尊重自然,在觀察和融入自然中了解自己。」

跟植物說話

池坊的插花形式有三:立花、生花、自由花。立花是最傳統的花形,結構複雜,隨時要插上數天,由於牽涉堅硬樹材,有時也會用上不同工具如釘、 鑽、鋸,「從前日文稱呼這種為『建築』,當成是微型自然景觀去做。」立花有9支主枝,每一支都有固定的角度和規矩,如山水畫般,用各種素材構建整個意境。生花規矩沒有立花多,着重表現植物的出生美態,一切以自然為上。

而自由花則是比較新的花形,相比起立花和生花規矩較少,沒有主枝,花材數目不定,甚至可用上非植物材料,任何東西都可以成為花器,但與西方花藝也有不同。「我們重視植物的生命,陰陽的平衡,這方面西式插花比較少提及。後者只是把植物當作基礎元素塑造形態,但我們着重的不是形態而是生命,也不會把所有東西塞到密,着重空間的表現。」

池坊華道要人「尊重」自然。「尊重」兩字聽上去簡單,要做到並不容易。與植物相處的過程中,梁偉怡要從對方出發思考,才能做出好作品,如何把「我」放下,是花道的大學問。

「不要問自己想什麼,而是要跟植物合作。如果你強行把它造成自己想要的,可能會不美,甚至會折斷,會死。你要問它想怎樣,然後與它配合。在過程中會跟它說話,會想它在生長過程中經歷了怎樣的故事,才有今天的形態,我如何把這經歷表現?」

他認為,許多現代社會的問題,從環境問題到人與人的衝突,都是來自與自然的疏離。剛開始學時,他也無法放下自我,笑言可能因為自己原本是學現當代藝術的,總是問自己「我想表達什麼?我要做到什麼?」常把自己放在重要位置,「目空一切,很相信自己的天分和獨特性。」

然而在學習過程中,他發現如果把自己放大,便無法接近自然,許多東西都不能表現,「如果心不改,插出來作品也很不順眼。」初學時他在書上看到一句話:「花道的世界裏面沒有天才,只有努力。」很不以為然,「我一直都相信天才」。

Image description 梁偉怡的生花作品,生花着重表現植物的自然生長美態。(受訪者圖片)

進修無止境

後來他發現花道博大精深,500多年的歷史中經過不同人的研究,已經累積大量知識,無論是怎樣的天才都不能憑空超越。起初他也無法超脫既有思考模式,仍希望走捷徑。「我開始亂想東西,例如跟多媒體藝術crossover,因為覺得自己很醒而興奮。後來才發現,自己連花道的精神也未掌握,最後就算做作品也只有殼沒有內容。」

思前想後,他發現「藝術家」的身份總是阻礙他思考和學習花道。於是他毅然放下所有與當代藝術相關的東西,投入花道中;「我要從零開始謙卑學習」。

全心投入後,他進步神速,數年間就已經到達教授級。考獲最高級別14級的「正教授一級」後,便會按年齡、貢獻、技術等更換榮譽,如今他是最高職的「華督」,屬比較年輕的一個。能有如此明顯的進步,是因為巨大的熱情。

當年他一有空餘時間便放在花道上,一星期上6堂課,幾乎不會休息,更經常到日本進修。在日本,別人一次讀一個課程,他則是一次3個,笑言這些年來所投放的金錢已經足夠買一層樓。如此狂熱,但身邊的人知道他愛走非主流的路,見怪不怪。「甚至有朋友看到我的轉變,也想自己是否應該找一些東西投入,讓人生有回意義。」

如今他雖然已經到達最高級別,但仍會不斷到日本池坊中央研修學院研習,「就像是花道的graduate school」,他形容,香港人愛追證書,但在該校內,沒有人會問你是什麼級數,不論資歷深淺都會一起學習,報讀不同的研究課程。「大家已經不是追級數,反而着重的是過程中自己進步多少。」不少同學已經年過八十,學了40多年,有點名氣,仍不斷跟別人學習。「千多年歷史的知識,就算有100歲命也學不完。」

Image description 梁偉怡(右一)在池坊中央研修學院畢業時與老師及同學的合照。(受訪者圖片)

日本獲大獎

要成為花道學院教授,要先從研究員開始。「大家以為學習就是要學新東西,但我們學的卻是舊東西。同一種材料,同一個插法,插100次1000次,都能有新體會和進步。也會研究一些新東西。」在其中他也獲獎纍纍,連續4年獲得學院頒發花道最佳成績獎「橘獎」,在2016年更在日本京都舊七夕會全國華道展中獲「秀作」獎,成為首位獲獎的外國人。

花道中有3個學習境界,跟從規則的「守」;破除規則、掌握背後精神的「破」;捨棄規矩、不受限發揮其精神的「離」。經過這3個境界後,如今重看之前的創作,梁偉怡也有更多的反思。「從前做創作常想如何『爆』,但如今會想,作品之所以『爆』是因為背後有更多深層內容,才能讓這形式成為經典。」

他表示,在學習花道過程中,最大的成功感除了是做出感動人的作品,也來自身的修煉,幫自己待人處事上做得更好。這些年來,花道讓他明白一個道理,就是「自己並不比任何人叻」,「所以要更努力,要看到每個人值得欣賞的部分。」從前他總是心急想找出「自己的路」,要成功和成名,現在卻沒有想太多,「不要跟別人比,自己有進步已開心。」

花道作品擺放期限最短只有一天,因此花道美學傳承中,最重要的不是作品,而是人。他選擇一直學下去,又在香港教學和推廣,都只為了守護「原初的感動」。最近他正策劃大型花道展覽(12月1至3日,香港大會堂),慶祝池坊香港支部成立5周年及池坊歷史555周年,希望能有更多人了解此藝術。

「池坊的作品總是深層地吸引着我,就算是幾支花都能讓我看很久。」起初他也不明所以,後來才了解這是因為它以有形的花表現無形的美。表面看是花,實際要表現的是宇宙和自然之間無形的力量,例如生花中大自然互相依存共生。「只是看着它,已經感受到許多。」

Image description 梁偉怡(紅箭嘴)如今仍不斷前往日本學藝,圖為華道家元四十五世宗匠池坊專永(藍箭嘴)就其作品給予意見。(受訪者圖片)

Image description 梁偉怡(左)早前在京都舊七夕會全國華道展的競賽中成為首個獲獎的外國人,圖為其接受獎狀一刻。 (受訪者圖片)

梁偉怡小檔案

英文名:Verdy

職銜:華道家元池坊香港支部長

主要獎項:連續4年獲日本池坊中央研修學院頒發最佳成績「橘獎」、日本京都舊七夕會池國華道展獲「秀作」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