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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劇本柏林獲獎 甄拔濤無悔轉行

2017-11-15

Image description 讀英國文學的他認為香港的劇本可以去到更遠。(吳楚勤攝)

2016年,甄拔濤憑英文劇本《未來簡史》獲德國柏林戲劇節劇本市集(Theatertreffen Stückemarkt)獎,是首位華人獲此殊榮。

在香港從事劇本創作的人少,更遑論是用英語寫作劇本,然而讀英國文學出身的他,認為香港的劇本可以去到更遠。因此去英國進修編劇碩士,參加外國比賽,都是不想故步自封。今天主力投入創作的甄拔濤,曾經是收入不俗的老師,預想到將來的人生應是平穩無浪,後來卻辭職轉投劇場創作,收入大打折扣,但他從未有後悔。「真的一刻也沒有後悔,連代課也沒做過,只是覺得自己下了這決定真的太好了。」

去年得獎的作品《未來簡史》是甄拔濤2015年在英國留學時所寫的英文劇本,也是編劇碩士的畢業作品。劇本走魔幻寫實風格,主題是近年常佔據港人的流徙心情。

劇本有兩條時間線,一條現在,一條未來。現在的時間線以一對夫婦為中心,男人名為「目擊痛苦的男人」,在一次音樂劇中看中了一個群舞舞者,雖然她不是特別漂亮,卻不知怎的每晚都希望再看見她,演到最後一晚,他在完場後等她離開表白。女人卻說:「我可以與你在一起,但你要犧牲你的視力,這是我家族的宿命。」男人願意,兩人成婚,從北移居到南方。

未來的時間線的主角是兩人的兒子,名為「異鄉客」,因為各國的戰亂,而被迫再從南遷移到北,在旅途中遇上不同的生物,介乎動物與人之間,幫助自己連接兩個時空,最終「異鄉客」與父母也在不真實的時空相遇。

Image description 在倫敦取得編劇碩士學位的甄拔濤, 希望能繼續往歐美發展。(受訪者圖片)

流徙感覺源自傘運
當中的流徙感覺,是源自雨傘運動。「傘運發生的時候我在倫敦,在那邊做了很多支援工作,經常發訊息給朋友,問我是否應該回來?」當時他以英文書寫香港民主運動的文章,又參與籌劃10月1日港人到中國領事館示威,從中認識一批留英港人,嘗試游說英國政界關注。「其中一個國會議員的顧問很認真跟我們談,說他們很關注這件事,但老實說,國會議員中有哪個不是『中國派』的?但如果有人死,輿論便能造成很大壓力。但一天不到這地步,我們也不會做什麼。」他感嘆在英港人的無力。「大家都在游離狀態。」

雖然心繫那遙遠的土地,恍似有深厚聯繫,卻無法回去,也無法融入當下社會,這是典型在外流徙的港人。「例如我有朋友在英國做地產,政治取向卻是左翼,買了新房子卻便宜租出去,常說自己到某個歲數就回港。有次我認真問他,其實你是否不會回去了?他最後也承認。」

半年後,歐洲面對敍利亞難民危機,他覺得劇中流徙的主題,正與當下社會情況呼應。或許是因為這種對應,讓他得到了德國評審的認同。近年他經常去外國讀書交流,自言也開始進入流徙狀態,甚至有「倒轉文化衝擊」,在英國適應自如,回港後卻非常不習慣。「常說倫敦是better Hong Kong,其實頗適切。」

回港後,他更能看清「華人社會的積習」,「無論在什麼行業,都非常論資排輩,無論什麼時候,都是死的人最偉大,英國人卻是,你死了還會寸多你兩下。雖然英國還是有自己的歧視,例如劇場界編劇仍是以白人男人為中心,但年齡從來不是限制。」

Image description 甄拔濤(右一)在2014年去倫敦大學皇家哈洛威學院修讀編劇碩士,圖為他與同學合照。(受訪者圖片)

香港有如昔日加泰
偶爾他也為本地劇場環境而感到洩氣,「香港(劇場)很缺乏討論的氣氛。大家各有各做,沒有什麼機會互相激盪,這也是華人社會的習氣。」他認為,問題來自缺乏健康的討論氣氛。「首先不要take personal,但大家都不太習慣。」

他認為,其實在香港生活,一切都在脆弱狀態中,隨時有流徙的可能。「如果大亞灣一爆,香港人就會走。可能一切都危在旦夕。如今大家也都在思考會否選擇離開香港,尤其當這個社會不斷挑戰你底線的時候。」他從前教書的同事夫婦也移民東京,開粥店同時幫助港人投資移民。「這舊同事說,坐以待斃不是唯一選擇,而是可以把香港帶出去。」

但他卻有不同想法,工作可以到外國,但香港仍值得留守。「齊澤克常說,最重要是改變格局,而不是改變裏面的細節。將來格局如何,其實沒有人知曉。」他認為,傘運無法造成巨大改變,不是因為方法,而是因為格局。「是未夠人,不像加泰羅尼亞那樣,隨時說罷工罷課。」

在英國讀編劇的同學中有一個是巴塞隆拿人,他與其有深入傾談,發現香港的情況就像數十年前的加泰。「四十年代說加泰獨立,未必有如此多人支持。」加泰多年來備受政治壓迫,擁有自己的獨立語言,在後獨裁時代沒有經過正義和解,積怨愈來愈深,才有如今近九成加泰人支持獨立。在如今香港的環境中,他更相信劇作家須堅持創作。從前他也曾想積極參與社會運動,但不喜歡「衝」的他,最後也沒有走上這條路,只因他相信,文學的穿透力可比政治更深遠。

Image description 甄拔濤(左二)憑《未來簡史》獲2016德國柏林戲劇節劇本市集獎,與一眾讀劇演員合影。(受訪者圖片)

為求好玩轉做編劇
甄拔濤大學主修英國文學,想做電影編劇,但九十年代末畢業時電影行業慘淡,做了一段時間廣告,無法應付家裏經濟壓力,到最後跑了去教書,多年後才毅然辭去穩定教職,轉行做舞台劇編劇。辭職時,他已經教了12年,做到高級學位教師,不怕被炒,每年跳point加人工,「可以齋?人工?到退休」,然而他卻覺得,這種人生非常沒趣。

「我在事業上常追求好玩的,而且心底也很想做創作。」當時他已經幫報紙寫專欄,與繪本朋友合作創作故事,出版了繪本書,但他不甘心只寫短故事,奈何工作太忙無法集中。「當時我除了教書也要做宣傳推廣,又要管理職員工友,廁所塞了也關我事,每天腦袋就是被瑣事佔據,對創作人來說是很痛苦的。」於是他索性辭職,讓心靈淨空,並加入前進進戲劇工作坊,做兼職教育推廣工作,同時也在裏面創作。

從教育投身劇場後,他自嘲其實沒有停止過教育工作,因香港九成的藝術家都是老師,很少人能靠全職創作維生,都要兼職從事教學,才能支持生活。資助愈來愈少,他認為這也影響劇場創作環境。「但大家仍是很艱難地生存,經常會有人放棄不做,不明白這麼辛苦是為了什麼。」

Image description 《未來簡史》故事說的是平行時空, 講述兩代人不斷遷移的命運。(張志偉攝)

在香港做劇場,往外闖或許是出路。但在外面兜了幾圈回來,他認為此地年輕人的視野不如倫敦那麼開闊,可能是因為倫敦有七成是外來人口之故,習慣接受不同文化的衝擊和論辯,但香港仍以本地華人為主流,這一點也反映在劇本創作上,或許是無法出外的阻礙。

未來他希望繼續能往歐美拓展,而在香港,從事英語劇本創作的人始終是少數,能在外國拿劇本獎的更是少之又少。說到這,他點出香港劇本發展的幾個困難:「香港的文化代表性總是不足。一方面政府沒有幫忙,不同台灣,一個舞蹈員在比利時做表演,兩廳院整team 10幾個人飛到那邊支援。還未算上後台等人員。這是因為台灣立志要打軟實力之故,香港的,沒有就是沒有。」

「另一方面,國際市場也有自己運作機制,我在德國有出版社(擔任類似劇本經紀人角色),但我給他們看我較本地的創作《灼眼的白晨》,他們坦言看不明白,有些作品就是難讓外國觀眾有共鳴。第三是,香港藝術家是否已做好準備,自己的作品是否夠實淨可以拿出去?」

Image description 他認為在香港生活,一切都在脆弱狀態中。(吳楚勤攝)

甄拔濤小檔案
職業:劇場編劇、導演、作家、大學兼任講師
學歷:香港大學英國文學學士、香港中文大學社會學文學碩士及倫敦大學皇家哈洛威學院編劇碩士
曾獲獎項:德國柏林戲劇節劇本市集獎(《未來簡史》)、第八屆香港小劇場獎最佳劇本(《灼眼的白晨》)

文:張綺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