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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草人生無限好 專訪生活高士蔡瀾先生

2018-04-23


(影片由agogofilm拍攝及製作)

儘管我對筆墨一竅不通,但用「絕活」來形容蔡瀾的書法,當不會錯到那兒去。這裡所謂之「絕活」有三個層次。首先,正就是蔡瀾自言那是一本足以謀生的本領,而且他不但把它做到極致,還在不斷地學習和鍛煉,形成自己一套風格,這就是一絕。「絕活」第二重層次,從蔡瀾墨寶內容,我們也不難窺見他豁達瀟灑的生活態度和信念,那種自由自在、我行我道的生活方式,也實在是盡情盡性的「絕活」。最後也是最高境界,就是蔡瀾那份看破生死的超越與超脫,愛抄《心經》的他在入世中出塵,那才真正配稱「絕活」吧?

訪問:簡國慧、趙柏偉     撰文:趙柏偉     圖:Ringo Tang、榮寶齋

Image description 金庸曾論蔡瀾說:「我喜歡和蔡瀾交友交往,不僅僅是由於他學識淵博、多才多藝,對我友誼深厚,更由於他一貫的瀟洒自若。好像令狐沖、段譽、郭靖、喬峰,四個都是好人,然而我更喜歡和令狐沖大哥、段公子做朋友。」(攝影:Ringo Tang)

蔡瀾與金庸、黃霑、倪匡,並譽為「香港四大才子」,身為美食家的他,亦享有「食神」之稱;在文壇、影壇佔有一席之地的蔡瀾,更鑽研書法,雖然他每每謙虛表示稱不上「書法家」,但他絕對是書法的「愛好者」。蔡瀾書法師承馮康候,自成一格的草行書,行雲流水,流暢瀟灑,屢屢驚艷各方。繼去年在北京榮寶齋舉行首個書法展後,早前他又假香港榮寶齋舉行首個在香港的書法展 - 《蔡瀾行草暨蘇美璐插圖展》。展場除了展示蔡瀾的60幅書法作品,同場亦展出蔡瀾的御用插畫師蘇美璐的60幅插圖。

Image description 蔡瀾早前假香港榮寶齋舉行首個在香港的書法展 - 《蔡瀾行草暨蘇美璐插圖展》。展場除了展示蔡瀾的60幅書法作品,同場亦展出蔡瀾的御用插畫師蘇美璐的60幅插圖。

蔡瀾表示寫書法是一件能讓人身心舒暢的事,不必背負使命感與特定目的地親近書法,反而是最紓壓的樂趣。所以這次更特意展覽大家熟悉、有共鳴的經典廣東歌歌詞,如《滄海一聲笑》、《獅子山下》、《問我》等。讓大眾更容易解讀難明的草書,發現原來這個字可以那麼寫,又可以這麼變化,以提升大家對書法的興趣。

行草人生無限好
我們問蔡瀾對自己書法的感想,他大笑三聲說:「慚愧、慚愧、慚愧。」其實之前他早已在其「問客問」式文章中表明,跟其精通各種中國字的師兄禤紹燦先生那樣的大家相比,他只能用寫慣的行草作字,其他的大篆小篆和鐘鼎甲骨等,一概不通。能夠有機會做展覽,也拜賜──他在其他方面的聲譽,尤甚飲食界,有很多人要他替他們的商店題字做招牌。

蔡瀾笑說:「我是一個商人,見有市場,就坐地起價,最先是幾千塊一個字,漸漸漲到一萬,接著就是翻倍,一翻再翻,當今已是十萬人民幣一個字了。餐廳通常以三個字為名,共收三十萬,對方也是商人,也會精算,花三十萬買個宣傳,不貴也。所以越來越多人叫我寫,看樣子,又得漲價了。本來書畫展都有一個別題,像紹燦兄的叫為《心手相師》,如果要我選一個副題,我一定會用『可懸酒肆』四個字。的確,我的字都是遊戲,尤其自娛,在寫題下款時,很多書家喜用某某題,但是我買得最多的,是『墨戲』這兩個字。對於我,每一幅都是在玩。」

蔡瀾又說:「把幽默注入在古詩之中如何?『思君令人老』為上句,下句我是『努力加餐飯』,即刻有趣了。簡單一點,用兩個字或三個字的也耐看,之前寫的『開心』最多人喜歡,『無妨』也不錯,『別管我』和『不計較』,狂妄一點,來個『不睬你』,『管他呢』和『誰在乎』。一個字的,我最愛『真』和『緣』。與其寫『隨心所欲』,我在北京時常聽到他們的四個字『愛咋咋地』,也很喜歡。 長一點的,大幅的,寫草書『心經』。草書少人看得懂,但《心經》人人會唸,每一個字都熟悉,細看之後說:『啊,原來這個字可以這麼寫!』另外有黃霑的《滄海一聲笑》和《問我》《獅子山下》,更是每一個香港人唱得出的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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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瀾妙語如珠,令我不其然憶起廿幾年前,我初出道在當時的《號外》雜誌做編輯助理,想不到我們總編簡國慧先生竟授以重任派我去訪問蔡瀾,主題很簡單,內容卻極之精彩,我們要問蔡生的吸煙心得,我一世人都記得蔡煞有介事說人生有三大吸煙境界,一是上廁所之時,二是飯後煙,最後一個當然就是床上事後煙了。所謂「朝聞道,夕可死矣」,當時我可把它視如國學大師王國維在其經典著作《人間詞話》提出之「人生三境界」,之後亦一一照做,發現當真所言非虛。這次問蔡瀾戒煙了沒有?他生告訴我,煙戒了,但改抽小雪茄。

廿幾年來一直視蔡瀾為生活導師,都因為實在對他開心自在、風流灑脫的生活方式非常羨慕,這次有機會再訪大師,就特別請來老上司簡國慧助陣。阿簡自白說:「蔡瀾可能是我看的最多的中文作家。中午會考後暑假,閑着無聊,同學介紹說蔡瀾的散文專欄好看。在書局買了兩三本他的書,有些是講日本,有的是說電影及生活種種,對一個中五學生,蔡瀾打開了天地的另一端。他在周刊上的專欄,我一直看到幾年前。我對日本文化的欣賞,根源肯定來自蔡瀾。」豈料到這位卅多年資歷的「蔡粉」,有時候也相當不識時務。

蔡瀾說到香港是全世界最好的地方,阿簡打蛇隨棍上,問他有什麼說話寄語給現在的香港人,蔡有點尷尬,眉頭皺了面有難色笑說:「我從來都唔講呢啲。唔使掛!」正如王國維提出之「人生三境界」,蔡瀾早已過了「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的前二境了,少年人的傷春悲秋,又或青壯年的爭名奪利,他都放下許久了,正如蔡瀾說:「人生本來已夠苦了,再想這些幹麼?我現在的使命是給人們帶來開心快樂,我已經把一切煩惱傷感鎖入甲萬,還把它一腳踢入海裡了。」

說到這裡,大家可能還誤以為蔡瀾活得很放任放縱,其實無論創作或玩樂,他都是全力以赴,並且不斷學習的。畢竟,「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那真就是王國維所謂的終極境界。大家有機會讀一下,蔡瀾悼念亡師馮康候先生的文章《彼岸》,便知一二。蔡瀾追隨馮康候先生學習書法和篆刻多年,他每天都練書法,勤修之下才有今日成績。馮康候先生來頭不小,中華民國成立時,最早一枚國璽就是老先生所刻。

我最欣賞蔡瀾在悼念亡師文章《彼岸》中提到:在老師家上課,論書法篆刻時嚴肅,閒聊時輕鬆。 對於開書畫展,老師說:「開展覽會的目的是給人認識,就等於要名了。有名,利就跟來。但是,買畫的人,有幾個真正懂畫?會欣賞的,多較有清高的思想,這種人怎麼會看重錢財?他們哪有這麼多餘的錢去買張畫、所以說,書畫家多數是演員。」「這句話怎麼講?」我們都驚奇。

「多少人知道一幅字畫的價值,除了作者之外?」老師問,「只有作者自己才明白對這幅字畫付出的血汗!」老師繼續說:「書畫家是演員,因為他們要向觀眾說明好處在哪裡,如何辛苦才寫得出。說服觀眾,生意就做成。書畫展的成功,多數靠關係,請熟人來買。連我自己,也不是一樣地在演戲?」「不會吧,老師。」我們說。「你們看不出,那是我的演技,已經爐火純青。」八十歲的老人,還是那麼調皮。還有:「很多人喜好看我寫字,只看我寫出來的東西。」老師說,「其實,寫出來的字可以在寫完後慢慢觀察。看的時候應該注意我的運筆,在什麼時候把筆轉動,看我寫字,為什麼不看我的手?」

Image description 倪匡和太太手拖手到場,他參觀完蔡瀾作品後,稱許蔡瀾每幅作品都不錯,寫得靚又有意義。倪匡曾稱,蔡瀾是熟悉的人之中,唯一一個從來沒有在背後聽到過有人說他壞話的人:這種最高境界,可定名為「蔡瀾層次」。

蔡瀾憶記馮康候先生收他為徒時,曾令其寫字並評說:「果然一塌糊塗,但是,好在不帶俗氣。」便確實是一針見血,難怪師徒情緣如此深厚。不過,你若為此有些兒驚訝表示時,蔡瀾則肯定會對你說:「重情義、講信用,不都是應份的嗎?」或許我們在看一個人的書法時,除了看他寫出來的字,以及看他的運筆外,更要看他如何書寫自己的人生。行草是介乎楷書與草書之間的一種書法,它既有足以辨識的實用價值,也保留了自由奔放的藝術氣息,可以說是穿梭入世與出塵之間,這與蔡瀾的作風行狀最是匹配。

Image description 出席《蔡瀾行草暨蘇美璐插圖展》的嘉賓又豈少得,蔡瀾口中最冰雪聰明和用功學習的鍾楚紅。

金庸曾論蔡瀾說:「蔡瀾是一個真正瀟洒的人。率真瀟洒而能以輕鬆活潑的心態對待人生,尤其是對人生中的失落或不愉快遭遇處之泰然,若無其事,不但外表如此,而且是真正的不縈於懷,一笑置之。『置之』不大容易,要加上『一笑』,那是更加不容易了。他不抱怨食物不可口,不抱怨汽車太顛簸,不抱怨女導遊太不美貌。他教我怎樣喝最低劣辛辣的意大利土酒,怎樣在新加坡大排檔中吮吸牛骨髓,我會皺起眉頭,他始終開懷大笑,所以他肯定比我瀟洒得多。」

能夠得到查先生如此高度評價,蔡瀾又豈只是演技出眾,相反正如其幼弟蔡萱為文稱:「要形容二哥,只能引用他的一則故事:在飛機上突遇氣流。機身大震,有人嚇得面青唇白,見他若無其事,不服問他,你曾死過咩?二哥懶洋洋回答,我曾活過!」知兄莫若弟,蔡萱還爆料稱:「中學時期他交了不少女朋友,又迷上攝影,所以常找女朋友拍照,家中又自設暗房沖洗照片。我發現,他喜歡的,多是高䠷長髮的女孩子……他在日本大學唸的是影藝系,後來我也到日本求學,我在二哥住宿房裏找出當時他拍八釐米的作品,一看他所拍的主角,又是一位高䠷長髮的女孩,那是他的日本女朋友。」

蔡瀾為了這次展覽會見傳媒,他說書法:「寫的時候全身都在搖動,多過癮!」說時還一直娑摸著手上毛筆,可我居然看到那管筆活脫脫是一位高䠷長髮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