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欣穎 5,000萬台幣 拍成長幻滅動畫

每個作品都有它的命。台灣動畫《幸福路上》上畫時不大受到關注，上畫了好評才慢慢傳出，票房欠佳。更可惜的是要到電影落畫後，它才在東京摘下東京國際動畫節最佳長片。台灣沒有自己的動畫產業，對於首次執導長片的宋欣穎來說，要開拍這齣長片，已夠痛苦。「資金非常難找。」後來終於找到天使投資者，順利開拍，又遇上製作困難，幾年下來，終於把這部甚獲好評的「殘酷成長史」完成了。

文：何兆彬　圖：Ben Tam

導演本來當醫生
《幸福路上》故事講述在台灣南部長大的林淑琪，長大後到美國讀書工作，嫁給老外，再回到台灣，看到社會及環境的變化，回想過去，這是一齣成長及中年回顧成長的殘酷史。戲中談及台灣不少社會重大事件，但調子輕鬆幽默。《幸》本來是動畫短片，但贏得2013年金馬創投百萬首獎後，又取得2013年國產電影片劇本開發補助案（資助長片製作費一半），再得到當時評審桂綸鎂支持──她答應聲演女主角，宋之後一直以此作賣點找投資者──她決定將故事拍成長片。電影故事有自傳成分，宋欣穎本人，就是長大後到了美國工作，到近年再回到台灣。常帶笑容的她，即使談起製作過程之痛苦，還是樂觀積極。

「電影是有自傳性質，但戲中林淑琪跟外國人結婚，我嫁的是台灣人；她是獨生女，我不是；她有小孩，我沒有。」宋的出身一點也不像典型創作人，她從小成績名列前茅，很會考試，尤其數理科成績卓越，「我家是藍領階級。16歲之前，我都繼承父母的想法，想長大去當醫生，改變家庭的階級。但16歲我生了一個病，每天去醫院，因為我發覺我沒辦法每天待在醫院，看到別人的生老病死，這樣我會很難過，那我怎麼能當醫生呢？我從小愛看電影，又很感性，所以想念文組，但我語言成績不好，結果考大學只考到政治系。」台灣讀政治系的，很多人畢業就去當公務員。宋卻是由一個會讀書的小孩，到大學去發現文藝的世界，「當年發現好多地下團， 女性主義呀，花了好多時間看團、看小劇場，就更加發現小時候看電影的嗜好很強烈好喜歡搖滾樂什麼的！」但當時她還沒想過做電影，「我世界裡沒有這種人。」

由台灣到京都到美國
由當初想當醫生，畢業後她竟然去了報社當電影版記者，「當初想，又有薪水，又可以看電影，但其實我們要寫很多導演跟演員的私生活。又因為台灣電影非常不景氣，他們就發了哈日的新聞給我寫，因為這樣，我學會日文。」工作很累，她發現若到京都念書，有獎學金可考。日文也已學得不錯，本身又是考試高手，結果約在2000年，一考就考進了京都大學，修讀電影，及後再到美國芝加哥哥倫比亞學院攻讀碩士，並在當地結婚。畢業後，在美國電影界工作，「我在美國工作，我做電影的後製，收入穩定。美國環境很好，很專業，工作機會非常多。可是我想要創作，如果創作，我就要回台灣。在美國只有一個李安，要拍出第一部作品就很難了。另一方面，父母慢慢衰老。也很現實，我先生是獨生子，他也要回台灣了。」

《幸福路上》戲中不斷的問「我是誰」，自然是宋欣穎在美生活的心聲。她寫下劇本，回台後拍成短片，奪得創投百萬首獎及補助金等後，開始思考把它拍成長片。怎麼不拍成真人電影，卻是動畫？「一開始，確實沒想過做動畫。跟朋友聊，他們說會不會做動畫最好？我的故事有受到《茉莉人生》（即《我在伊朗長大》，Persepolis）影響。拍成動畫會更Crazy！這故事其實有點黑暗，動畫會更奇幻。」

成長幻滅的故事
台灣沒有成熟的動畫產業，怎拍長片？宋說自己「比較勇往直前。我知道沒有產業，就自己打造一個生產鏈。」結果果然相當痛苦。「以動畫來講，它成本很低，只要5,000多萬台幣，不到Pixar的十分之一。但以國片來講，製作蠻高的。資金非常難找，不只是因為我是新導演，而且是過去動畫沒有成功例子。過去台灣最成功是動畫是《魔法阿嬤》，票房只有400萬。而且有很多動畫做一做，就停工了。《幸福》最大的投資者是台灣政府，因為補助金大概拿一半，私募投資一直找不到。」其實她跟兩岸三地、甚至法國都有談過，但條件不容易接受，「例如法國，合作的話要申請法國補助金，演員配音要去法國，那沒辦法接受。我欠大概2500萬左右，後來找天使投資（Angel Investor），15個人支持，加上我自己做廣告賺錢，電影終於開拍了。」李安開戲前經濟靠太太支持，宋欣穎呢，「就靠先生，他是公務員。我每次周轉不靈，就靠先生的父母，我是幸運的人。我遇過很多人喜歡故事，但不敢投動畫。」

開始製作，她找來兩個動畫導演，再找動畫師，大家邊做邊學，痛苦又來了。「動畫師必須做的跟大家的風格一樣，結果人來了，才發現有人做得到，有人做不到。其實每年好多人讀動畫系畢業，但很多人只能畫他自己的東西，沒辦法畫跟你的一樣！」果然是產業未成熟？「對！我把事情想太簡單了。」

電影上畫，由早段被人忽視，到評價越來越好，甚至在東京獲動畫大獎，但為時已晚，沒有幫到票房，失望嗎？「這個片的Marketing非常難做，我們邀請名人來看試片，他們都說不想看卡通！上映反應不如預期，到多了討論，柯P（柯文哲）才自己跑去看！可以做的，我們已經做到極限。台灣人不習慣去戲院看動畫，台灣動畫大家自己也沒信心，可能要待到外國得了獎。到得獎，戲已下檔。」宋對回本還是有信心，只要不計算政府的補助金進去，就可以了，「台灣現在要動員大家去戲院，非常困難。電影在歐洲、法國、西班牙都賣了。放久一點，會收回來的。」

電影對很多影迷來說，充滿了政治的暗示，其中包括了主角林淑琪出生當日，正是蔣公（蔣中正）去世一天！宋笑：「蔣公過世，這件事很喜劇！怎麼一個人過世，大家那麼悲痛。其實這是一個講殘酷、成長幻滅的故事，講台灣社會的轉變，對小女孩的成長留下什麼記憶。以前的教育，都會教你要做一個有用的人，但所有的人最後都不會變成什麼有用的人！」她爽朗大笑，「從小都說美國比較好，但你去過美國，才發現美國沒有比較好。我想講的，是成長講的價值，教你怎麼去變成理想的大人，這是一個關於家庭、土地、愛的故事。」

《幸福路上》的故事差不多了，但宋欣穎的創作路才開始。既然叫人入戲院難，她打算退一步，「或者我做新媒體，拍電視劇，拍紀錄片就好。沒錯，電影對我來說是終極、最完美的藝術形式，但我願意先做其他的。」她已寫好了一個像《阿信的故事》旳電視劇本，假設她中也有自傳成分，那宋知道回台灣的創作路，需要像阿信一樣堅毅，才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