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erture優雅靈犀】收藏之樂：瓷器收藏家簡永楨 獨愛單色釉

潮流興「斷捨離」，但對收藏家來說，那些寶貝承載的是幾十載的文化、回憶、知識和感情。每個收藏家都有不同的收藏緣起，著名瓷器收藏家簡永楨獨愛單色釉，因為它的純淨；Francis收藏文物，他說自己不是收藏家，只是用文物來做研究；驕陽基金會的Patrick Sun用收藏來辦展覽，背後宏願是推廣同志平權。

收藏是一生學不完的文化承傳，一個上千年的瓷器精品，一個唐代陶罐，一幅陝西同志畫家的痛苦剪紙藝術，背後都有數不盡的故事。今天，我們讀他人的故事，說一句不斷不捨不離，讓文化傳承下去。

TEXT BY 何兆彬

香港著名藏家簡永楨，乃清末創辦的南洋兄弟煙草後人。簡先生收藏種類眾多，當中以Leica相機、中國瓷器及希臘錢幣投入最多心血。瓷器之中，他不愛熱門的五彩，卻獨愛純淨的單色釉。近日他以齋號竹月堂，將珍藏數十年的精品，借到瑞士鮑氏東方藝術館展出。

我喜歡簡單
「怎麼開始在拍賣行買瓷器？走入去咪得囉。」簡永楨輕鬆笑說。當年他才29歲，在蘇富比購入一個宜興壺，他的第一件重要藏品。

簡先生是著名的Leica相機、瓷器、希臘錢幣收藏家，公司內掛滿他用Leica相機拍下的各地風景照片，又有飾櫃，放置珍藏的希臘戰士頭盔，「收藏路上，我先收集瓷器。相機方面，1960年代我已開始購入，中間停過約二十年後，又開始購入。」綜觀他的收藏，可以看到一些特點：他喜歡帶有歷史、風格經典、簡單的風格，「我喜歡簡單的東西，永恆、又有歷史價值的。如果只是靚，但講不出有何（歷史）底蘊，我就不太喜歡了。」

單色釉純淨
簡永楨收藏瓷器，他最愛單色釉瓷器，近日他借出珍藏遠赴瑞士日內瓦鮑氏東方藝術館，舉辦《千載霓霞-鮑氏東方藝術館及竹月堂藏 唐至清一道釉》，「嚴格來說，瓷器是元朝才出現。唐宋的出品只是陶或半陶瓷。瓷器有三大系列，分別是單色釉、五彩、和青花瓷，很難說誰比較好。單色釉只有一個顏色，如果多過一種顏色，就叫五彩。我喜歡單色釉，因為它比較純淨，瓷器好不好，除了色純也講求線條美──贗品你會發覺它應肥不肥應瘦不瘦；最後，也看它薄不薄，像這一個明朝永樂期的出品就很薄，名詞上，這叫全脫胎或半脫胎。」

除了看顏色、製作、材料，還講究它的歷史價值，這影?到瓷器的釉料、材料，「像嘉靖年間，因為當時中國社會較亂，陶土幾乎用盡，製瓷器師傅唯有用次一等的了。例如天藍，最好的天藍是康熙出品。因為順治之時，天下大亂，這年代怎會出產到好東西？明朝都沒有天藍，因為當時雖然有白色的器物，叫做霽或祭藍，宣德時有雪花藍，但它不是天藍。」他說收藏家若以系列的看藏品，事情就會有趣一點，否則，始終較為膚淺。

他從瓷器中看歷史，也從歷史看瓷器收藏，「每一朝有它的特徵，元初較粗，明初永樂好信奉藏傳佛教，喜歡做白色的出品，它叫甜白。永樂也送過好多瓷器去西藏，永樂的白器特別美，況且當年瓷業才?步，沒有很多顏色。到了宣德多了幾種顏色。明朝在瓷器上有一段空白期，有三個皇帝（正統、景泰及天順期間）鮮有出品，因為當時社會比較混亂。成化的出品很好，尤其是鬥彩。鬥彩是五彩瓷器，幾年前就有藏家（按：劉益謙）花幾億買了一隻鬥彩雞缸杯，沒有朝代做鬥彩好得好過成化。但成化的單色釉少之又少，連最簡單的白色少，我有一件。成化紅更少，全世界只有一兩件，黃色只有兩三件。」簡永楨如數家珍，由正德、嘉靖、弘治一直數下，「（單色釉）到了萬曆開始走下坡，同時明朝的國運也不好。順治（清）時有很多外憂內患。如果將瓷器拿上手，你知道什麼朝代，好多事情是?合的。」

康熙有力度
一件瓷器，內藏無限文化、歷史知識。看單色釉，到了清朝又再闖高峰，這跟國運、歷史及當年科技進展有關，「康熙大帝，國勢向上，他的出品有力度，但同時很優雅。論出品品種，雍正更多，當年的瓷器登峰造極，講求幼細、精緻，要求好高。雖然他只做了十二年皇帝就過身，但他的出產是精品。到了乾隆，由於當年歐洲耶穌會傳教士來華傳教，瓷器出品受到不少外來影響，因為傳教士帶來搪瓷（Enamel）技術及材料，中國技師在不斷試驗下，試出了例如檸檬黃、秋葵綠、胭脂紅這些新色。」他解釋，瓷器燒製上800-1100度屬於低溫，1100-1250度屬於中溫釉，1250以上稱為高溫，搪瓷屬於低溫釉，「此年代彩瓷發展得更旺盛，現在拍賣結果億億聲的，通常是乾隆出品。」

回到單色釉的世界，簡永楨形容康熙出品有力度，乾隆要求多工，講最嬌巧玲瓏就是雍正，「我喜歡簡單的東西。現在好多人愛買五彩，因為它熱鬧嘛。熱鬧跟?，多數人喜歡熱鬧。收藏口味其實像吃飯一樣，有人喜歡清蒸，有人喜歡炸生蠔。吃飯如此，審美做人也如此；有人喜歡繁華，有人喜歡做隱士。」鹹魚青菜，各有所愛，沒爭拗餘地的，是他收藏的準則：「以前的前輩說，藏購要講求『精新真』：精是精緻，新是要放多一兩百年一樣；真?不買假貨。這是金科玉律。我盡量不買破爛的。」訪問時書桌上有一個單色釉茶壺，他說：「這壺上的小蓋，很易遺失，若遺失了，價值就差一半。」

鮑氐來頭猛
簡永楨在95年開始加入「敏求精舍」，精舍每五年辦一次展覽。但這一次借出藏品，以「竹月堂」名義在瑞士展出。「竹月」者來自「簡」字，他笑：「竹日堂不動聽。書法上，簡字的日也可寫成月，寫月文雅一點，浪漫一點。」這展覽以單色釉為主題，展覽珍藏中，分別由他與博物館主人Alfred Baur提供。簡永楨共借出128個Lots展出，以件數計，約借出150件。

鮑氏東方博物館來頭不少，他可是大名鼎鼎的中國瓷器收藏家，「博物館主人Alfred Baur（1865-1951）是傳奇人物，他在19世紀出生貧窮家庭，工作幾年，十九歲他上船，到斯里蘭卡，取得了一個肥田料配方回來，在瑞士做肥料生意，發了財。因為他年輕時常在亞洲，發財後愛到東方遊歷，他開始購置古董，成為聞名世界的瓷器收藏家。」近年，一位退休的林業強教授因為研究瓷器，又認識簡永楨及Baur 東方博物館，教授認為世界上除了北京故宮、台灣國立故宮以外，全世界瓷器收藏，Baur的藏品是最好兩間之一，「而私人藏家之中，我也算有點名氣，不如大家做一個合展吧。」

簡永楨的珍藏開始得早，他說現在坊間假貨太多，真品價錢飛昇，「九十年代30萬買的，現在可能1,000萬買不到。二十年前斥資數百萬，今天漲價十幾二十倍也不足為怪。不過當年如果有兩三千萬，就能買豪宅了。而380萬，也再買不了什麼寶貝了。」

就這展覽，他出版一本單色釉天書，涵蓋所有相關知識。將寶貝借到千里之外展覽，既繁複花錢又多，他說：「做完這一次，我也沒有甚麼特別要求了。」日後這些珍藏會怎處理？「最終，人人要Bye Bye，我沒有特別想捐給博物館。因為好多博物館收你捐贈時就開心，但收好後都放在倉庫。可能要十年、二十年後才辦展覽，再見天日。我會將它們留給下一代。」

《千載霓霞 - 鮑氏東方藝術館及竹月堂藏 唐至清一道釉》
展期：即日起至2019年2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