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雲圖

一個外國人在東京，百無聊賴在享受與發現。

我說「外國人」 (foreigner)， 是諷喻我們這些用中文讀日文只讀漢字部分，在地鐵八陣圖上廣東話朗朗上口六本木池袋涉谷青山一丁目字字鏗鏘左穿右插，對日本有些認知但又不能說是熟悉的人來說。

TEXT BY 3063

沒打緊，反正我是遊客！？

其實，這趟來東京，是乘太太出席東京國際電影節之便。她有工作在身，而我？反正一陣子沒有來了，也沒有什麼期待，不就是放放假便是了嗎？

說定了做遊客，便約好了我的日本朋友T。他說帶我去難得的明治150 年大磯邸園開放日，是日本首任內閣總理大臣及其後一些政治大臣之官邸。說定明天1036 ( 精確呀！) 就在大磯車站門外。

大磯 (Oiso) 就在東京市西南約四十五分鐘車程，有面對太平洋偌長的沙灘，是日本早年的海浴場。我是在1037 ( 是的1037 ！早到是不遲到的最有效方法) 接過了T 和他的夫人。隨即，T 便依據手機領着路說要去領單車！ 原來海浴場附近，地方旅遊局有免費電動單車借用。大磯市是小鎮，地方不大，踩着車到處逛逛倒是最合適不過。不過，看來遊覽的?儘是日本本國遊客，外國遊客幾乎零。

我們在保存近百年歷史昔日豪門大宅今改為歐日式餐所用過午膳，便繼續踩著車去參觀邸園。

邸園於我一般，屋一間，室外園林倒是保養得?錯。也是的，伊籐還屬於戰爭年代，我這個外國人大抵也?能領會日本一代接一代，哪種極複雜而?斷演變的情意結。我見T在凝神審視明治150年歷任大臣與大磯市的圖表及錄像，也?理他了，便走到外邊，看着哪長在極窄的小街上兩旁一株株的?天百年大樹，擦擦它們的身上厚厚的樹皮問，中日甲午戰爭時，你們都已經在吧？

日本，依然有許多想像的空間。

十月底到訪的這段其間， 剛好是萬聖節。 原來在日本 (起碼我們目睹的東京如是 )，萬聖節已不是一天或一個通頂而已的慶祝，它是整個十月份的一個街頭節日兼消費項目。又說人口萎縮？

我可是真的沒有見過這樣密集的人流，而且是絕對奇裝異服的cosplay。電視直播說，涉谷高峰期就有十五萬人流 ，同行的香?電影節教父R 說這個場面好比佔中。

看來，東京還是很多人。我問幾個日本朋友的女兒，她們就說很喜歡日本，這個家還是很大，也沒有想過像她爹娘們趁年輕到外闖闖，外國就只是去旅行的地方吧，只是東京有地震。 他們當然各有各的想法，不能籠統而言，有的搬到名古屋創業，有的在北海道個瀟灑日子，但也有為數不少的日本新生一代， 像我朋友的女兒們，都喜歡密集大城市。

東京，還是日本年輕一代的夢幻與現實結合的世界。

年青人?找到工作，雖然物價對好些人來說可能仍有壓力，但零通脹總算是對生活多點把握。畢竟，東京是個大城市，各取所需。

我在香港出生，原來卻不是一個天生城市人。年輕時， 因工作所需經常到?同城市出差，壓根兒卻是喜歡鄉鎮風情。近年，我在小鎮裡遇到人性的平和，享受?與大自然四季的相處。朋友?問我，生活過得如何？我回以直截簡潔的答覆，我的生活就是PPP，有學習獨處的時刻，但也有小組互動的時候。

Ping Pong and Painting。3P 咁正？係呀。

亦師亦友的M 說，你洗盡鉛華吧。嗯？

PPP 在東京又怎樣？

好！當然好。2020 就是東京世運。我走在街道上已開始出現以世運為題的企業廣告。哪個倒時差的早上，我真的零晨四五點在街口看屏幕視象廣告。Oracle 用上了乒乓甜姐兒，世界排名第三，今年廿五歲，其實她看來頂多只像十六歲的 Ishikawa 石川佳純做主角。

逛南青山的 Comme des Garçons 已提不?勁。

反而是逛乒乓球用品專門店，我倒是去了兩次。也不是追求什麼最輕最薄炭纖球拍，或?最貴的紅黑膠。

日本傳統生產哲學中，有個重要理念“Kaizen”( 改善)。我覺得全世界都應該學習的。但Kaizen 這個我叫做不需要想着恆久完美（可能永遠沒這回事），而是通過逐步精進的改善精神，我覺得是可以放諸四海的。

繪畫，也不就是同一回事嗎？印象派大師莫奈對著教堂一畫數十張?同光線下的天空與建築物，然後創造了250 張水中百合，在某一程度上是項精進修煉。
趁一個空隙，我與太太來到了國立新美術館。

正好是日本岩彩派大師東山魁夷110 歲冥壽的回顧展。 他大部分時間在日本，中後期於歐洲，晚年又國了。我之前對東山不熟識，但買票進場後，只見人頭湧湧，又是另一種膜拜心情。看過了六七十張的作品回顧展，我太太讚不絕口，說喜歡他捕捉黎明或入黑前的那闕光。

東京，給予我的是哪種?要妄想把她捉透卻又永遠撲朔迷離可愛的疏離美感。我帶著我的Asics 乒乓球鞋和東山魁夷展覽畫冊上機了。 東京，我會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