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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子言:毒品 出櫃 迷失到Pop Art

2021-02-08

香港的土地問題世界知名,藝術教育及市場又落後其他大都市,有抱負的年輕人,以往都選擇往外跑,Ernest Chang(張子言)是個例外,佛羅里達州出生,童年時回港生活,後再到美國,最終還是決定回港發展。六年前,他在灣仔藍屋附近,租下地舖,開設了The Stallery藝廊,既經營藝廊賣本地藝術家作品,又每一年展出自己作品。對這個年輕人來說,選擇了灣仔落戶而非工廠區,並非最困難一役。由十幾歲沉迷毒海、抑鬱、跟父母出櫃、作為藝術家但天生紅綠色盲,一仗仗的打過來,他的經歷比不少人一生都豐富。

TEXT BY 何兆彬

Image description Ernest Chang(張子言))(Photo by 何兆彬)

紅綠色盲
在灣仔藍屋往上走一小段,就見到The Stallery。作為畫廊,The Stallery地方不大,平常沒有展覽,Ernest就會在此創作。採訪當天,掛滿了他為2月19日開幕的新展覽Bling Dynasty作品,這些新作都用西方的著名動畫人物,配上東方背景,再以絲網印在透明膠片上。以絲網作為創作媒界,背後有個製作原因,因為Ernest是天生的色盲。

「2013年我回港後,入讀薩凡納藝術設計學院,沒有讀完,就停學了。我開始接Job,替別人拍攝人像攝影,但在拍攝專業作品的過程中,客戶會反映說我的照片會太橙或太綠,究其原因,是因為我有色盲。」其實他八歲就知道自己色盲,在中學學習繪畫時,常被老師指出顏色調得不對,是因為這原因,他才開始以攝影作為創作媒界。當時他以為攝影不用自己調色,影響沒那麼巨大。他說,成長中自己一直想做全職藝術家,但他知道,身體所限,不可能畫寫實畫。

「我看到的顏色,像加了藍色濾鏡,例如粉紅色,我只看到灰色。因為這樣,我選用Ready-made(現成的)顏料,助手也會替我做Colour Chart(色板),替我對色。」他的新作,利用三層透明阿加力膠板重疊,例如藍色就先用原色藍色顏料,需要加深,會在另一層再加上黑色圓點,完成品色彩鮮艷,充滿Pop Art風格。這種製作方法,不需要自己調色,Andy Warhol的絲網板畫就是用同樣原理製作。

Image description Age Of Abundance(Silkscreen Print On Acrylic Glass)50x50cm Courtesy Of The Stallery

毒海與藝術
Ernest在美國出生、香港成長,父親是一家旅行社的主管,家境不錯。十幾歲時他在國際學校念書,卻因此染上毒癮,談到自己,他從不諱言這段黑暗史,「我在國際學校讀書時,那邊的同學很有錢,16歲就常去蘭桂坊玩、去派對,當時我已自由身替Model拍攝,在那個世界裡,很容易接觸到毒品。名字我就不說了,但那些夜店要碰毒品,相當容易。」

他說模特兒界、財經界的文化就是毒品滿天飛,最初可卡因都是免費的,漸漸自己也花錢來買,「兩年之間,我的狀況越來越差,每天都要買一些。吸可卡因時你人會變得很壞,不理別人,喜歡騙人。當走到谷底,有天契爺說已在醫院訂了一張床,要把我送過去,因為去療養院前,你必須要把身上毒品清除。」及後他再到了泰國療養,回港後好一陣子都沒碰毒品,入讀了薩凡納藝術設計學院。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說自己因為第二次入讀大學,覺得壓力很大──他從小就覺得壓力大,結果又染上一點毒癮,「若你之前已知道途徑,就很容易接觸到毒品。」

Image description As Long As It Doesn’t Affect Me (Acrylic On Plexiglass And Canvas) 55x85cm Courtesy Of The Stallery

家境不錯,Ernest的壓力到底來自何處?
「我是Gay,但從小父母都不明白。中國人家庭平常不大談這些,但我15歲就跟他們出櫃,當時我正開始拍拖。另外,成長中也會因同志身份被欺凌。」因為這樣,他常抑鬱、迷失。他強調父母不接受是當年的事,經過多年,現在二人退休,他們對自己的事業、性向都很支持。

迷失的日子,他想起了自己從小想做全職藝術家。母親喜愛繪畫,他兒時頗受啟發,加上堂叔長居巴黎,從前一家人也會到巴黎找他,逛博物館,令他思考什麼是High Art。想到全職創作後,在薩凡納退學的他找父母商量,開這家畫廊。他希望將藝術作為事業,而藝術創作,也成了他的救生圈。

全職創作六年。由於當初從攝影轉型,他的作品多是基於攝影作品的多媒體創作,色彩較灰暗。2018年,他做了一個藝術實驗,找來100人跟自己的十幅畫作互動,結果大受打擊。在此之後,Ernest深思自己的創作方向,也因此作出了重大轉變。

「那年我做了一個Show,畫了十幅畫作。我在畫作上貼上臉書/Whatsapp那些條款。」他關注網絡文化和消費主義之間的關係,認為今天的社交媒體擁有用者的一切資料,你一登入,就開始將你想要的商品販賣給你,而作為用戶的你,也成了貨品。他在實驗中請來100個人,請他們可任意觸碰自己的十張畫作,「我想知道,他們心中藝術何價。因為在現代社會,人們看到任何事物,都不像看到生產者的,很多人看到畫作,也以為是印刷品。」

起初這一百人還是斯斯文文,但當有第一個人出手將畫作撕開,半小時內,行動螺旋升級,大家排着隊,開始將畫作撕成碎片,「最後一人,還把畫和畫框踩破了。另有一人,想把畫作拿走。我不會怪責大家的行為,每個人都有憤怒,但為何會有人踢它踩它?」他不想介入,在現場反而後退了,觀察大家的行為,發現100人當中有20人是很有心思的去撕開畫作,像在作出一個藝術宣言,但有80人見到有人撕畫就開始加入,「好多人不會想到,這花了多少時間創作。去到最後,他們只會想到自己,既然別人都撕了,我不如也加入?我也不能蝕底。」

在現場強忍情緒,但實驗完結後,他回家後哭了好幾天。Ernest說這個藝術實驗後,自己開始想做更多絲網,不想用傳統方法作畫,「因為每一張畫,我都花了好多時間來繪畫。」。

Image description Don’t Say Anything Mean (Acrylic On Plexiglass And Canvas) 45x65cm Courtesy Of The Stallery

社交媒體與消費主義
因為這次實驗,加上2018年他觀察到灣仔很多店舖被迫遷,那年他看到很多人在街上玩Pokemon Go,思考到大家的價值觀,多少都被大企業影響了,像Pokemon的遊戲一樣,一直在收藏寵物,變得更消費主義。他開始改變風格,以鮮艷的色彩,配合已知的角色去創作。Ernest以Pokemon做了一個系列後,去年又以日漫角色,配合文藝復興古典畫作,創作出Famous by Proxy系列,「小朋友見到會跟我談日漫,40-50歲的朋友則會跟我談文藝復興式構圖。我開始想,這會是一個很好的起點。」

這個2月,他將想法反轉,改以西方的動漫人物配合東方的背景創作。畫作中有South Park,也有Rick and Morty等人物。除了絲印作品,他又在網上學中式剪紙。

香港的藝術家都租用工廈,Ernest膽敢在灣仔開地舖六年,成績如何?他嘆了口氣,說每月收入僅能負擔,不過2020年在疫症下收入反而比前年有增長,「很辛苦,但我慢慢明白香港藝術圈怎樣運作的,怎能能接觸到更多關注藝術的人──這方面,香港其實有不少人。」他說,例如用社交媒體來宣傳藝術,IG就很重要。

2014年選擇回港發展,開始時,香港的街頭藝術/Pop Art畫廊還不多,歐美市場大,競爭也大,留在香港,算是有點優勢。但同時香港租金貴,一般人沒有購買藝術品習慣,教育和宣傳要花很多功夫。

由關注社交媒體及消費主義,到自己也需要了解當中運作,適當參與,當中可有矛盾?他笑笑嘆了口氣,「對,同時想諷刺消費主義,但同時要學懂marketing,會矛盾呀。成年人說小朋友要天真,但社交媒體又用等名牌來轟炸你,用這些消費主義來誘惑你。」

Image description Things Are Never Going To Be Perfect (Silkscreen Print On Acrylic Glass) 50x50cm Courtesy Of The Stallery

Ernest深受1948年美國文壇Beat Generation(垮掉一代)影響,最喜歡的書,是Jack Kerouac的《On the Road》,最迷的詩人是Allen Ginsberg,最喜歡他的詩作《America〉(1956),「基本上,現在的世界就是〈America〉的內容,社會上很多事情都是為錢,除此以外不知道是為了什麼,這麼說來,倒不如去旅行更好。Beat Generation出現時,戰爭剛完結,大家不知道怎樣回到正常生活,雖然現在不是戰時,但好像每一刻都在戰爭邊緣。想想九十年代,我們活在美國、香港好像很安全,但近年好像去了另一個世界生活一樣。」

不快時,Ernest不會再想到毒品,他會翻出Ginsberg的經典名作〈Howl》(嚎叫),由頭到尾,將它讀一遍。

Bling Dynasty展覽
展期:2月20日- 4月4日
地點:灣仔石水渠街82號A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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