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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穿越】字體變革

2021-11-24

許多傳統物事,無論是繁中文字抑或古董器物,都有悠長歷史,從古代跨越至現在,面對日新月異的創新科技、社會風氣、生活模式,它們如何與現代接軌,在未來傳承?造字職人許瀚文與古玩專家黑國強分別分享他們的活化創新之道。

Image description 空明朝體採用古典造字方式,以「一個字作為完整個體」的直感方式製作,而非現代的「部件拼湊」或「平面化」方式,更能貼近象形和假借等字體構造淵源,易辨易讀。

字體變革
中文字結構複雜,筆劃繁多,基本繁中字更有大約一萬七千個,要開發設計一整套字體,成本甚高,難怪中文字體選擇總是比簡單量少的英文和日文字體少得多。那邊廂,全球最大字體公司Monotype關閉香港分部,這邊廂,有本地獨立工作室默默起革命。

TEXT BY LEUNGYI   PHOTO BY BEN TAM(部分由受訪者提供)

Image description 九龍活字創辦人許瀚文畢業於香港理工大學視覺傳達設計系,後到中文字型大師柯熾堅門下學藝,曾於英國知名字體設計公司Dalton Maag和全世界最大的字體公司Monotype從事字型設計。

字體設計是工具
2021年初,從事字體設計12年的許瀚文,於網上眾籌平台成功集資超過500萬元,正式啟動他鑽研超過六年的繁體中文字型「空明朝體」的製作計劃,並成立現時香港唯一一間中文字型設計工作室「九龍活字」(Kowloon Type),與兩位擁有超過35年經驗的老行尊一起設計字體。

早於香港理工大學修讀視覺傳達設計期間,許瀚文已專攻字體設計和排版,「我當時發覺中文字體非常難用,英文或日文簡單地放在海報上已很好看,可以當作平面設計元素,但每次放中文字體都很沉悶,感覺不到中文字本身的美麗,你看顏真卿的書法,會發現很有韻律感,所以我覺得字體設計很有發揮空間。」

字體設計大師Adrian Frutiger的名言「字體設計是工具」(Type is a tool)使他深受啟發,「我剛入行時,字體設計幾乎消失,因為翻版很猖獗,沒人了解字體價值,許多廠商造字卻賣不出去,而Adrian Frutiger的字體能夠大賣,那是因為他的字體能滿足功能,令客人覺得有用。」他又以刀來比喻字體設計,指每件工具都在解決一個問題,「有些刀用來切牛扒,有些刀用來切魚生,每把刀會因為不同功用而改變形態,字體設計亦然,同樣的文字用在不同場合和功能要有不同形態,例如婚禮的字體會比較多花體字,比較浪漫,放在電錶房的會比較工業風,帶有警告的意味。」

可惜繁中字體選擇不多,他說:「許多中文字體的陽剛味很重,適合用來報道新聞或評論時事,可是生活上我們不只這些,例如還有愛情小說、詩句、文學文章,它們需要表達另一些情緒,所以我們不應該只有一種選擇,要有陽剛味的,也要有柔和的。我設計空明朝體就是想給大家多一種選擇,令愛情小說不要像報道命案似的,讓情緒可以有另一種走向。字體就像視覺化了的說話,每種都有自己的性格。好的字體設計必須有明確目標,例如在屏幕上看得特別清楚舒服,之後是各種工藝,例如字體比例、灰度的均勻度、細節處理等。許多字體做出來並沒有特別意義,可能只是一種表達,是有趣的,但未必有銷售,結果浪費資源。」

視乎文字的複雜程度,他說每個中文字大約要花半小時至一小時設計,熟手師傅可能會稍快一點。「一個人花四、五年都未必造得完全套字體,這對一門生意來說不切實際,所以許多人想控制成本,無論是金錢還是時間,他們會把字體設計做得簡單些,去除特性,令質素參差、缺乏經驗的設計師都能夠完成,結果造出來的字體沒有性格,沒有靈魂,沒有美感。」

Image description 適當的字體設計,能使包裝更具獨特個性。

空明朝體的誕生
空明朝體的雛形始於2014年,許瀚文旅居台灣期間有所感觸,「我發現生活有許多情感,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也比較近,說話語氣和態度可以很不同,令我覺得閱讀也可以有另一些方向,去表達同一件事,於是開始嘗試造一套字。我覺得中文字本身有很多收放,可是換成字體後往往變得四四方方,失去原本的味道。」他最初從八個「試作字」開始設計,他解釋道:「『東』字上面的橫劃能定義文字的闊度,中間可以看到起伏。『愛』字上方是向內收的,下方則是外放的,是一個很美的字。造出這八個字後,便可以像砌積木般,大概組合到不同文字的外型。」

鑽研至今六年多,他說期間經歷過高低起跌,「我一直在思考如何維持它一定的規則,而又帶有一些韻律,慢慢發現到一條路。明體有很多,我該如何去找出一個我自己的空間,再造出不同的字體很難,也很有趣。這些年來我斷斷續續地去做,曾經不太滿意,覺得現實與理想之間有距離,始終那時經驗未夠,也曾感到很沮喪。」改變的契機源自疫情,當時身在德國工作的他想回來香港,剛好舊東家香港Monotype關閉,於是他跟兩位舊同事聯絡,「跟他們溝通研究後覺得可以繼續走下去,所以回港搞工作室,繼續這個事業,也不用浪費了兩位師傅的一身好武功。」

Image description 空明朝體的最初八個「試作字」。

空明朝體包括常用漢字一萬三千個、台客港語常用字981個、阿拉伯數字、國語注音、標點符號,預計2022年3月完成基本款字體,許瀚文笑說:「香港粗口字都會全部有齊。」空明朝體雖然參考清末的明體,但沒有常見的明體那麼一板一眼,展現如空氣、如流水的空靈溫潤,設計考究字體結構,不論橫排豎排都別具行氣,之後會由知名英文和日文設計師分別延伸客製英文和日文字體,未來亦計劃推出一個較闊身的中文字體版本,然後再發展黑體版本。

反映時代的特質
許瀚文指歐洲和日本人很重視字體設計,「這代表了他們的語言、文化、國家象徵,他們會有傳承的感覺。字體設計是很長線的投資,可以一直用下去,只是在香港比較少見,很少公司會去造一些字來建立公司形象。」他又認為字體設計能夠反映時代背景,「例如我們現在有些常見的明體字,很多都是在大約1960年代替毛澤東造的,他們那時的精神可能比較銳利強悍。相對香港這個較為成熟的資本社會,大家會要求比較舒適的生活,那會否又有屬於我們的字體面貌呢?我設計的字體比較流暢和現代,但20年後可能已經過氣,不過那時的人會了解到我們現在這個時代的喜好。」

Image description 空明朝體被用於日本作家林芙美子小說《浮雲》的中文版封面設計。

如今大家看屏幕多過揭書,他說造字也要有所變化,他批評道:「新細明體本身骨架漂亮,它原本設計於植字年代,字體印出來後會變得較圓、較粗,後來人們把它直接改成電腦字體,使它變得幼身,那套字體只是很粗糙的半製成品。」相反,空明朝體特別重視數碼呈現方式,經長期測試修正,在不同效果下也不易影響解析度,並優化向量點數,減少記憶體負荷。

近年香港人開始關注中文字體設計,較廣為人知的便有「香港北魏真書」、「李漢港楷」和「勁揪體」,許瀚文指九龍活字以一門正式的生意來經營,並非靠一個人的意志或一個獨立的想法而來,發展方向是造一些能日常使用閱讀的字,例如每日讀報要用到的字,或平日在屏幕上看到的字。「香港字體設計當然越多越好,百花齊放,最緊要多選擇,才能勾起更多人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