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兆彬：《點五步》九局下半 青春遺撼

早前訪問《六弄咖啡館》導演吳子雲（筆名藤井樹），他的戲拍成怎樣我就不說了，倒是跟他聊到棒球，他說想花十年籌錢拍套棒球電影，「台灣2300萬人，每次一到大賽就有一半，即過千萬人在看直播，十分瘋狂。」棒球電影沒幾個外埠賣，之前《KANO》大獲好評，也沒中國市場，終於要虧本收場。我告訴他香港有人用200萬拍了套《點五步》，而且水平不錯，他傻了眼。

棒球術語有謂「九局下半」，棒球每場比賽共打九局，每局攻守輪轉，就算正輸幾球，也可一局全部扳回。「九局下半」指的是最後的扳回機會。《點五步》由香港的「九局下半」──2014年傘運，回望主角的青春「九局下半」，由踏出半步開始，主角醒了，香港人想贏，不想輸。

文：何兆彬

今天要開拍電影太困難。每部電影背後都有一個故事，但不是個個故事都精采。《點五步》以200萬奇蹟價拍成，而且水平很不俗，這已經是一個好故事。若然電影賣座，它會是另一個港產電影Myth。

導演陳志發今年只有27歲，開拍時25。他沒有很獨到的見解、想法，但電影完成足見意志堅定，《點五步》也不是純然發仔的個人成果。我們在今年另一套年輕導演作品《樹大招風》身上（至今是今年最佳港產電影），看到同樣令人感人的人和事。《樹大招風》由籌備到拍攝共五年，劇本改了無數次，成果不只是電影本身，而是見到三個導演在銀河創作組（特別是兩個監製：杜琪峰、游乃海）身上，互相砥礪，學習創作。這樣的磨練之下，可見三人會隨著不斷被批評下茁壯成長。

《點五步》的故事也多。它由申請首次劇情片基金（大專組），勝出，但只得二百萬，當時浸大電影系系主任卓百棠邀請了評審陳慶嘉做電影監製，陳編劇功夫高深，一再要求編劇修改劇本；再邀請得柯星沛任另一監製，看《點五步》，其掌鏡、拍攝比起一般獨立電影出色得太多，隨便都看到柯對電影的貢獻。可以想像，陳志發在這次旅程之中，學了多少，進步了又有多少。

電影拍峻，本來導演自己也只是想了件心事，心想沒有香港人會想看。不過Trailer一在網上發佈，就被熱烈瘋傳。電影節一開售，放映場次馬上爆滿。之後電影得「高先」購下發行權（多謝Golden Scene），優先場也一再爆滿。電影公司也再投入更多資源，找來戴偉（《狂舞派》、《那一天我們會飛》配樂）配上浸大音樂系管弦樂團配樂，再找來Supper Moment唱主題曲。本來二百萬成本的電影，題材本來不主流，但只要拍得好，一樣有電影人／投資者投入更多資源及心血。就當是一件商品好了，做電影，也必須全情投入，做出一件自己也感動的作品，才談得上感動別人。

因此，《點五步》的以傘運開首，說「不想再輸」，電影也回到傘運現場結尾，寫現實生活中的遺撼，有批評說這與電影無關，大可不必。這安排自然有點刻意，但卻是切合主題，我有身在紐約電影節工作的朋友告訴我，在紐約放映的一場，也有觀眾馬上哭了。

《點五步》不是完全的創新，仔細的看，總覺得它到處都有點別人的痕迹，例如電影先安排阿威（胡子彤飾）出盡風頭，阿龍（胡耀聲飾）自我形像太低，總是不肯發奮，這既是陳志發的自我投射（多少有點自傳成份），又看來很有安達充《Touch》的影子（頭幾集威風的都是和也，直至他遇車禍死去，弟弟達也才發奮練球。），再看盧校長那狠辣的折磨球員，他那帶點陰森的表情，奮力發展球隊背後似乎總是別有動機，這就更似《Touch》的魔鬼教練柏葉英二郎了。我問過陳志發，他否認是有參考《Touch》，但他承認自己的棒球知識都來自安達充，說「可能不知不覺的受影響了」。

以上都是小瑕疪，這片子的執行力好到不得了（特別在這種資源之下），今天，每年純港產電影廖廖可數，這是屬於今年夏天尾巴的青春電影，也是只有香港人支持才能生存的電影。如果《狂舞派》收過千萬，出了個港產新星顏卓靈，相類似的港產電影一部接一部，那《點五步》拍屋邨、拍主角自卑自我形像低落，到奮發向上，但始終有青春遺撼，它就更真實了。

電影講人生要去踏出那半步，講「贏就一齊贏輸就一齊輸」，其實就不會如《狂舞派》「為了＿＿，你可以去得幾盡？」般賣廉價式金句，我們都知道歷史上沙燕隊最後勝出了比賽，但人生的戰事才剛開始，我們要接連的是一場又一場敗仗。也因此電影結尾拍三十年後，主角一個剪影在金鐘夏愨道上走，人到中年，充滿傷痕，再遇挫敗，它就感人了。香港人的戰事，還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