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93歲跑手張雪玲 堅毅精神叱吒田徑場

本港很多長者退休後長期留於自己社區或護老院生活，鮮有機會接觸外面的世界。人稱張姑娘或Madam Cheung的張雪玲，今年已經93歲，行路健步如飛，說話中氣十足。最近她叱吒國際田徑場，在韓國大邱舉行的2017年世界先進室內田徑錦標賽奪得兩面金牌，成為新聞人物。

年逾九旬突破自己不容易，成長背景孕育了這個樂天好勝的女子。香港出生，經歷戰亂，沒受過教育的她做過街邊小販、餐館洗碗工和地盤女工等，勞苦一生養大7個子女。70多歲才接觸運動，去年隨女兒練跑，為人生贏得第一個獎牌。

撰文：林艷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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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問正值烈日當空的中午，張姑娘身穿運動裝、戴着墨鏡走入銅鑼灣運動場，笑着跟記者分享她的跑步故事。「學跑步不是自願參加，是女兒哄我去。湊大仔女已經好辛苦，邊得閒做運動？」

張姑娘耳朵不靈光，有時要靠同行的女兒黎賢美在耳邊覆述。她幽默地說：「至少她（女兒）鬧我聽不到。」

她的起跑線很遲，從沒讀過書，沒有體育堂和比賽的概念。活到70多歲，兒孫滿堂才開始接觸運動。「（到健身室）踏單車、做簡單徒手操、器械操。」

去年9月起跑

去年9月，她在女兒鼓勵下才開始學習跑步，每星期隨女兒由港島乘車到將軍澳運動場練習，拉筋、熱身、慢跑等對於年過九十的她來說並不容易。「初初練習有些辛苦，覺得唉呀！死啦死啦！練完第二三日會肌肉痛。」

雖然辛苦，但她沒有放棄，反而用心學習，觀摩和模仿他人的跑姿。「而且林Sir（林威強教練）很有心，每次跑完都會幫我把脈，確保不會心跳過速。後來身體有進步，（肌肉）鬆弛了，不再那麼痠軟。」

受訓2個月後，她隨女兒到台灣參加先進運動會，在90至94歲的100米組別是唯一參賽者，最終在40多秒內完成，奪得人生首面金牌。其後又揚威韓國世界先進室內田徑錦標賽，參加90歲以上組別的60米及200米跑步，在沒有對手的情況下，分別以25秒37及2分24秒19跑畢全程，奪得兩面金牌，在韓國亦有媒體報道。回港後，她心情仍然興奮：「我沒想過會得獎，也想不到那麼多人捧我場！」

她表示韓國天氣乾燥，睡不好，令她經常流鼻血。比賽當日又風濕發作導致腰痛，但仍堅持參賽。「比賽時一叫到你個名，即使驚都要頂硬上。賽道會有少許斜度，行不慣，加上見到別人快過我，自己都窒一窒失平衡。」幸好在全場打氣下，她成功完成賽事。

苦命人「頂硬上」

這種堅毅精神或與她的艱苦成長背景有關。生於香港，家鄉番禺，在九兄弟姊妹中排行第八。「窮，何來有書讀？家人又偏心，只有男生才有機會讀書。我只有做家務，在街邊做地攤。雖然我沒有讀書，但我好叻、好記性，當時七哥念書，經常無記性，什麼子曰乜乜，我聽了兩三輪便可以教他，他真的蠢到不得了。」

後來遇上戰亂，香港淪陷，她和家人在香港、中國和澳門三地走難，經常被人欺負，但天生堅毅的她咬緊牙關努力求存，「我死都頂硬上」。

「頂硬上」是張姑娘的口頭禪，「記得日本仔在香港地毯式轟炸時，老媽子偏心兒子，只帶啲仔返鄉下，一個仙都冇畀我，只放低輪米票，於是我便賣東西，賣老竇舊時的雪糕桶，又賣碌架床的銅鐵。」

為了生計，她積極找工作，曾於餐館打工洗碗，表現勤奮，深得老闆喜歡。「又遇上一些好心姐姐，借錢給我到百貨公司輪（買）麵包和煙，然後我在街邊賣煙賺錢。」

當年，她在中環畢打街賣煙，由於經常接觸外國人，慢慢學會一些英文。「那邊多寫字樓多鬼佬，他們愛摸我的頭，慢慢聽他們說話，就知one two three是123。而且他們食什麼牌子的煙，我都會記住，所以很多客人。不過那些鬼頭會賒賬，不是日日畀錢，我沒讀過書，高大的便寫『高』，肥的便寫『肥』字，有二撇雞的便畫兩撇鬚，哈哈哈……」

不懂寫字的她，全靠一班司機鼓勵，得以學會認字。「有些司機哥哥給我看報紙，要我看新聞。自己慢慢學、慢慢讀，但寫不成，今天除了自己名字沒錯之外，其他字隨時多一畫少一撇」。

她年輕時樣貌標致，不乏追求者，22歲便結婚，不過婚姻並不如意：「我本來不想結婚，幾個大姊結婚都沒有好下場，一個人得閒去（百貨公司）輪煙，然後拿去賣，賺少少生活費不是很好？（那又為什麼結婚？）我並非正式結婚，被她（望望女兒）死人老竇呃我。我條命好苦，湊大他們，她老竇一個仙都冇畀。而且經常在我背後說女人一文不值，『女人有什麼用，只是生仔叻』，雖然很嬲但可以如何？」

她含辛茹苦養育7名子女，最難忘做地盤的日子。「我一邊揹住這個女兒一邊推泥頭車，她未戒奶，肚餓喊，尿急又喊，我只好到一旁處理，之後繼續開工。」她說憑着勤奮和出色表現，自己由地盤做到帶人睇樓。

自己照顧自己

子女長大後，她的丈夫去了美國，張姑娘留在香港。今天丈夫已經去世了，記者問她人生有沒有什麼遺憾？女兒聽到後說母親不知什麼是「遺憾」，張姑娘卻開口說：「只想老公轉好，搵錢回來養我，家婆不再鬧我。（自己有什麼夢想？）沒有想過，我這個年紀，要叻都唔叻得幾多，哈哈哈！」

張姑娘一提起過去便滔滔不絕，精力十足。活到90多歲是福氣，雖然要定期服糖尿藥和血壓藥，但接觸運動後讓她身體比從前健康，她一向堅持自己照顧自己，從來不需要工人照料，更不欲子女為她操心。

閒時她便在家看電視，做手工針黹，每星期和女兒練習跑步，甚至和她的跑步朋友食飯、旅行，唱卡啦OK和跳舞，可見運動不僅令她身心健康，更讓她結交不少志同道合的新朋友。「始終一個人在家好悶，那班朋友好好，不嫌棄我老，叫我張姑娘，又搭膊頭傾偈，你知嘛，有些年輕人不喜歡和老人家說話……」

張姑娘的堅強和樂觀，使她勇於突破自己的潛能和安逸生活，走上國際田徑場比賽。這一步的意義不只是為自己，她希望鼓勵更多長者走出來運動，或者看看這個世界，別被年齡框住自己。「（韓國）比賽當日腰好痛，但上得台就要堅持，亦不想映衰女兒，哈哈！」

這份堅持不只在比賽，即使近日天氣轉變令她風濕發作，她仍然走出來接受不同媒體訪問，其認真態度令人敬佩，還有一樣令年輕人值得學習的是，年過九十，她依然好勝貪玩，以開朗心情，精神奕奕迎接每一天，心境比很多人年輕。

被問到保健秘訣，她說：「我唔化妝唔貪靚，沒有什麼保健秘訣，最重要是保持心境開朗，開心啲、睇開啲和玩多啲。」

張姑娘和女兒都很期待下一項挑戰，就是今年9月在內地舉行的田徑賽事，且看腰板挺直、行動敏捷的張姑娘能否再創佳績，為自己的人生再添一張亮麗的成績表！

張雪玲小檔案

外號：Madam Cheung

年齡：93歲

家庭狀況：與丈夫育有7名子女

獎項：2017世界先進室內田徑錦標賽奪得90歲以上組別60米短跑及200米短跑金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