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丹快樂背後

曾經與朋友結伴到不丹「懶遊」一星期，由於簽證費是以套餐形式包括了住宿膳食等所有費用，等同參加了一個私人旅行團。「懶遊」最大的缺點是缺乏機會與當地人互動，無法得知不丹人是否真的如傳說中那麼快樂，於是我們決定，在首都 Thimphu逗留的兩個晚上，待導遊Karma離開後，走到街上逛逛看看其夜生活。

晚上八時許，街上已近乎死寂，大部分店舖已關門。首晚，我們跑到位於市中心的酒吧去。無論裝修、音樂或是客人，跟中環的酒吧相差無幾，即使是不丹本土出產的紅熊貓啤酒（Red Panda Lager）也是平平無奇。環顧店內，沒有一個本地人，究竟是不丹人不愛上酒吧？還是他們在別的地方消遣？

第二晚我們決定問街上的本地人，簡單英語對答絕不會難倒不丹的年輕人，但意想不到的是當要他們給我們提議晚上可到什麼地方消遣時，他們一臉茫然，其中一年輕女孩更簡單直接說：「這兒根本沒什麼可做，也沒有什麼地方可去的。」

最後我們在一家似是Cafe的地方坐下來，三位本地男士很快便過來跟我們搭訕，原來他們都是不丹旅遊業的中流砥柱：旅行社經營商、旅遊業顧問及學者。他們搭訕的目的，大概只想知道我們倆對不丹的看法，從中取些靈感；但當被問到對自己國家的想法時，答案卻大同小異，都是對自己國家非常自豪。言談間毫無驚喜，我們卻從他們點選的飲品中發現寶藏──不丹威士忌。從未聽過任何人對不丹威士忌的讚嘆，但嘗過其甘醇後，簡直如獲至寶，決定旅程結束前，要嘗遍不丹所有品牌的威士忌。

以車代步多天後，終可在Phobjikha山谷舒展腳骨，走一段約兩小時的小徑，穿過樹林走到山上小村。Phobjikha山谷是一片青草地，馬匹在奔跑，我的瑞士朋友甫見這片景象，即驚嘆這兒很像瑞士！

乾爽季節的路特別易走。我們在樹林中遇到一名正在砍樹斬柴的男士。Karma說居民晚上在家仍靠燒柴取暖，政府亦容許，但無牌伐木則屬犯法。言猶在耳，我們卻經過一處明顯剛被大規模伐木之地。Karma續說，其實要保護林木也很不容易，人口持續增長逼使房屋不斷加建，而不丹的傳統建築需要耗用大量木材，即使像不丹這個天然資源看似充足的國家，要平衡發展及維持生態環境也是一大挑戰。

不平等發展

縱使號稱全球最快樂國家，也一定有其難題及煩惱。不丹其中一個困難，可能與它過分倚賴鄰國印度有關。印度雖然自1947年已承認不丹為獨立國家，並承諾不會干涉內政，卻一直主宰不丹的外交政策，強烈反對它與其他鄰國合作，使印度成為不丹唯一經濟夥伴這種不健康關係。不丹十年計劃內的大小工程絕大部分都與印度合作，發電站也只能售賣電力予印度。勞動力不足，如修路工程等工作都得靠從印度引入外勞。當不丹以昂貴的簽證費以限制入境遊客人數，避免遊客過多對生態構成壓力時，印度居民依然享有自由行特權。我不知道不丹人民對此有何意見，但從Karma語氣中也察覺到他的不滿。

有天晚上，我們逗留的酒店內住了一大夥非常吵鬧的印度遊客，所有人似乎也拿他們沒辦法。那一刻連Karma這種專業導遊居然也按捺不住，面露極為憎惡之色，向我們說：「我不喜歡印度人，他們很吵耳。」但是小小山國又有什麼辦法改變現狀呢？

嘈吵與靜修

虎穴寺院（Tiger Nest monastery）為不丹最著名的景點，通常是旅程的壓軸好戲。寺院著名之處在於它位於形勢險要的高山上，依懸崖而建。傳說中凌波車便是坐着虎背飛上這兒降魔服妖，之後再在這裏的山洞中冥想了三個月。

從山腳望上虎穴寺院看似路途艱辛，但其實只屬幻覺。由停車場開始，視乎個人體力，大概只需兩三小時便可，其辛苦程度與由西環走路上山頂相若。況且中途設有茶寮可稍作休息，喝杯茶拍拍照，或選購祈禱幡以待到達寺院附近的高處時可掛上。藏傳佛教的信眾喜歡把祈禱幡掛在山上、屋頂，或廟宇庭園內高處，相信只要讓它隨風飄揚，幡上寫着的祝福禱告、咒語便會乘風吹至四海，讓眾生受益。

我朋友是一位認真的佛教徒，而我充其量只是個初學者。我倆本來打算在凌波車冥想三個月的洞穴內靜靜逗留一些時間，但想不到剛到達不久，遊客群亦開始蜂擁而至。洞穴空間有限，我們惟有轉移陣地，另找角落嘗試冥想，但絡繹不絕的遊客製造的噪音令寺院嘈吵如市集，有人在走廊追逐，有人大聲喧嘩，我們終於忍受不住，決定提早下山。原來最快樂的國度一樣要承受發展旅遊業的副作用。

我對「懶遊」向來存有成見，認為這旅行方式過分被動。在不丹一星期，雖然看不到當地人民的真實生活情況，但也讓我方便舒適的接觸了當地文化及建築傳統。可能只需一切隨緣，享受沿途驚喜，旅程依然可以很難忘及有所裨益。

我懷疑不丹人民的快樂秘訣，是否因其宗教而培養出的隨遇而安心態，以及與世隔絕的地理位置，令他們不喜與人競爭？唏噓的是，最近從報章得知不丹的「國民幸福指數」已大幅下降，原因正是由於國家經濟對外開放，令國民只顧追求物欲，犧牲了精神生活。

撰文、攝影：Jessie Sz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