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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散步:畫家鄭婷婷以《夜行》總結到挪威「散步兩年」在黑暗中面對恐懼

2022-10-05

Image description 鄭婷婷

創作人本來為社會提供一些新的想法,用不同角度看事情,但當創作成了工作,天天營營役役,創意就會被磨滅。畫家鄭婷婷出道後發展一直順遂,直至展覽很多,幾乎把她的生活壓垮。為了重新思考繪畫的意義,她把工作室清了,到了挪威進修,一別兩年。某個夜晚,因為錯過了市中心尾班車,她在漆黑夜晚之中,花了4個多小時步行回家,回港後,她把那晚的心情和狀態整合,成了新展覽《夜行》。「夜行」是在黑暗中面對恐懼,是她到挪威「散步兩年」的總結。

TEXT & PHOTGRAPHY BY 何兆彬

Image description 《晚安》2021, oil on canvas ,91.5 x 91.5 cm

漆黑與不安
「那晚上錯過了尾班車,由市中心步行回家。」婷婷:「最初我還不知道尾班車已離開了,一直在等,結果全程花了4個多小時。」步行沿途面對漆黑,她一直走,直至看到家附近常看到的掛飾,才知道自己沒有走錯,心定了下來。是次個展之中,她的畫一改以往繽紛的用色,變得都非常昏暗,也就來自這次經歷。

展覽由觀眾步入畫廊那一刻開始,只要細看,也會發現當中有條路線,繪畫的事物,最初是車站,漸走到門口,最後回到家中。

為何小小經歷會化成創作?「我過去的展覽都像一些小經歷,來來自很小的事,但又像一些重要時刻。這系列作品背後是否只有這次經歷?又不是。」他說作品總會記下自己的長期狀態,同時集合了不同人的狀態,「作為社會一份子,會觀察很多感受。它可以衍生出這兩三年的一些不安。甚至乎去挪威讀書,整個創作歷程,都會有吸收,出現一些新的想法,你要把它們轉化,成為新的創作。」

這段夜行經歷,既觀察了社會的情緒,又有更多她的個人心境,「我有一段不知怎重新開始的階段,點算呢?這中間有一段像夜行的不安感。」很個人吧?「好難不個人的。做創作,好像要拿自己的眼睛出來,讓大家透過它來看我怎看周遭事物,好多感受都是共通的。」

挪威之旅
鄭婷婷出生於1990年,浸大視覺藝術系畢業。她在2013年得視覺藝術院獎及紅彩畫廊獎,初出道時做過全職設計工作,但2014年後就辭掉。及後一周有幾天教畫,其餘時間專心創作。她參與的展覽很多,甚至作品已在國際拍賣行拍出六位數字價錢。但工作如此多起來,反而令她開始懷疑自己的繪畫路怎走。

到挪威布呂根(Bryggen)Bergen大學讀藝術碩士,那為何是挪威?「很多朋友問我!好現實的答案就是它的教育是免費的,我可以負擔。英美一般大學都要收學費,如果是名校就更貴,我負擔不起來。」怎麼這麼少聽見有人去挪威進修?「大概因為挪威文化圈較封閉,他們國內講挪威文,但其實一般人都會說英語,上課也是英語進行的。」

挪威最大的缺點,就是物費全球數一數二的貴,但香港在物價上也是世界有名,因此婷婷說只要不吃館子,生活費還不算太痛苦。

她初去第一年幾乎沒有作畫,見有什麼有興趣的課程都報一報,因為挪威重視布藝,她甚至去了報讀相關課程,了解染布等技巧,「去到挪威可以做回學生,好開心!起初兩個學期我都沒怎畫畫,突然不畫畫應該會不安,但我沒有,覺得可以先做其他事。」她是有畫畫素描等的,只是沒有畫油畫,結果過了兩個學期,到了第三個學期才把畫具取出,重新再畫。

「因為我做過很密集的創作期,與繪畫建立了深入的信任,我非常開心。」

Image description 《終場》2021, oil on canvas, 200 x 120 cm

學會放鬆
童年時,婷婷像很多小朋友,喜歡塗塗畫畫,「小時候好簡單,與哥哥一起畫公仔已很開心。但讀藝術以後是另一件事,畫畫好多時是將言語以外的話,給它一個形狀。」

她舉例子,說例如像在一瞬間有些感受,這都是無色無形的,這些感受一飄而過,「若沒紀錄它就消失了,給它形狀,你會明白過去一些結,若果你不斷看着一些東西,總是有原因的,也許你是觸動了。繪畫好多時是將言語以外的話,給它一個形狀。」這是她對繪畫的定義。

婷婷承認一直對自己要求嚴格,常認為自己做得不夠,又會定期檢討成績。她的工作室不像其他藝術家,這裡沒有任何娛樂設施,沒有沙發,沒有書架,沒有電視甚至沒有電腦,只有一個手掌大的收音機。兩面牆壁上,各有幾幅創作中的作品。「哈,我朋友們上來,一見到也笑說『你這裡好禁慾啊!』」她笑,承認這空間只作繪畫用途。

2016-17年她開始反思怎樣創作,怎樣生活,「剛畢業那幾年,會要自己做好這件事,但人大了,已沒有特別要今年畫幾張,也知道用力也不一定做得好,你越用力越覺得做得繃緊。」

到挪威「散步」兩年,最大的得着,是學會了放鬆,「要明白,你要做到一些事,會先散步放輕鬆。對,去挪威就是我的散步。你在香港,不可能有時間做其他事,而觀眾也不會認為有問題的!但作為創作者我不大舒服,當時我也沒有很明確為何要走,但就是想出走。香港人講效率,講到要幾搏殺,但在挪威的生活最警醒我,是你中間要抖一下,轉換模式。」

一周有兩三天教畫,雖然也有得着,例如她常說學生畫得比她還好,但這次回港一年決定不再上班,「之前好想認真做,但不想做到實晒,做得不好,這也是想離開的原因。當時是想散步一下,現在想定時散步,但其實我這個人不怎散步的!但散步的心態好緊要啊。這次回來,想多給自己一點空間,物質和心理上的,始終是人,要人性化一點。」她的散步,是例如去了學版畫,有時在工作室車衫!這些散步,最終其實是為了回到繪畫這個終身志業身上,「有兩個問題常問自己,你能夠做什麼,和你到底最後想做什麼?我始終想畫畫。」

我是飼養員
婷婷說她只是在飼養作品。她的新作在別人眼中風格改變甚多,但對創作者而言,一步一步走來,她看着自己每個變化,背後都有它的理由。

「人家問:是不是要刻意改呀?其實不是,只是成長之中,我會假扮成旁觀者去看,我就像飼養員一樣,不可以去干涉它的成長。你只能夠為自己準備好,只要有適合的環境適合的工具,有了安全感,又有基本信任就可以了。」

「飼養」過程痛苦,「有些人說我喜歡繪畫,因為繪畫是自由的。那些說畫畫好自由的話完全是假的,對我來說畫畫很痛苦,畫畫的特色,是它是限制的自由。它像你在公海,游那個方向都可以,但也是因為這樣才步步為營,絕不容易啊!尤其是油畫,它有一定的技術門檻,要摸索一定時間你才懂得使用,直到今天我仍然不算很熟啊。也是因為有限制,我才喜歡畫畫。」

在挪威曾有兩個學期沒怎麼拿起畫筆,小別勝新婚,當她重新打開畫具,心裡有一陣感動,「東西還都保存得好好,有一些感動,想多謝自己,整件事都很珍惜!」她形容與繪畫的關係是信任,就像形容一段關係,「我好強調是信任,不是信心!信心是『Yeah,我得㗎!』信任是我也不知道會怎樣,但我相信。說信任聽起來像兩個對話,好像很吊詭,兩個人咪都係你自己,但不出奇,因為繪畫之間,自己會化身不同角色。

但這一系列陰暗的新作,她承認不討好市場,「我從來都知道繪畫是向自己交代。」

她記得在挪威讀名畫家Phillip Guston的文章,這位已過世的畫家仔細記下創作生涯,每次風格轉變的思路,「因為他很會講自己畫畫的經歷,我讀到會哭!他最初是畫壁畫的,後來畫抽象畫最廣為人所知,晚期又畫一些卡通感覺的具像畫,由抽象回到具像,結果就被罵了,其實,這些決定只有畫家才明白。繪畫不是定下來的,它會一路演化。」

Guston很會說話,她形容他是個Talker,「他形容創作時,像看到一隻鷹在空中盤旋,但還沒有落地,畫畫的確是這狀態。創作時望畫時間比繪畫的更長,這描述太仔細了!」那些心情,只有畫家能夠明白畫家。

鄭婷婷: Night Walk《夜行》
日期:即日起至10月22日
地點:Exit Gallery
地址:香港仔田灣興和街25號大生工業大廈3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