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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客港式優雅 | Martin:男校,都咁有「意境」?

港式優雅 | Martin | 2022-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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勢估唔到,在旺角的山頭上,竟能拍下一幁那麼有意境的相片!

相片,是一個住在那山上的中學生,於60年代末拍下的。作者的真正身分,其實是拔萃男書院(Diocesan Boys' School)的一個boarder,名字叫Victor。

今天,許多香港人都或者會聽過以至看過不少曾在五、六十年代屢獲殊榮的沙龍攝影師的名字及其作品。不過,有一位同期對本地攝影界貢獻良多的攝影教育家,現在則甚少人提起,他就是鄭直煥老師。

尊稱鄭直煥為教育家或老師,我覺得分外恰當。因為有「新聞攝影少林寺」之稱、創立於1965年的觀塘職業訓練中心攝影系,始創人和首任導師,正是鄭Sir!其門下高徒,很多均在本地新聞媒體或國際通訊社當上了獨當一面的紀實攝影記者。

鄭Sir跟一些同代攝影家迥然不同的,是他拍下的作品,大都不是拿去參賽贏獎,而是將之透過社福機構賣到世界各地募集款項或物資,以援助本地最弱勢的社群。足見,鄭氏那份充滿人文關顧、淡泊名利的情操,着實教人肅然起敬。

回到DBS,由於那些年校方亦邀請了鄭老師「上山」出任攝影顧問和導師, Victor這位在學校攝影系當上Darkroom Convenor的學生,自然不用跑到「少林寺」,已能直接拜師學藝。

1969年他念中五時, 適逢DBS創校百周年,參與的校慶活動可謂一浪接一浪——是真有水花濺起和濕身的!在一項於校內新近落成的25米泳池進行的公益金籌款活動中,他便連續十小時不停地游了440個直池(我無寫錯,南華早報也有報導),成為在芸芸五百多個師生之中,堅持得最長時間的一位泳手!

同時,這位好氣之人所拍下的照片,亦蠻有人氣,被選在大會堂舉行的百周年紀念攝影展覽中展出。據Victor親述,這張題為《人約黃昏後》的作品,乃是一次以photo composition為學習主題的攝影習作,至於那對「戀人」,則不過是為了給同學們能在校內練習而請來的——男校,應該不會隨便有女生出沒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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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講,比起那對含情脈脈的相中男女,這幅相片令我更傾心的,反而是他倆依傍着的,那雙株並生、樹姿秀雅的樟樹——主流愛賞櫻賞楓,我卻尤對賞樟情有獨鍾。樟樹,一種樹齡動輒過百的本土植物,它那幾經歲月雕琢出來的樹幹紋理、盤曲交錯的枝條,加上那繁茂蔥蘢的樹冠,這樣的一件自然界的「聯展大作」,又怎會不值得細味品賞呢?從通往學校正門的車道,到校舍建築的周邊(特別集中在主樓和新翼南端),沿途都可發現到一方又一方樟樹搭建出來的清涼馨逸。

除樟樹之外,在這個全港第三大的校園內,事實上還廣植了各式各樣來自不同地域的植物,有些甚至是在香港非常罕見的,故此,早年的Botanical Garden(動植物公園前身),便曾向校方提出收集校園內植物樣本的請求。畢竟,無論是佇立在正門前迎接訪客的鳳凰木、藏身庭院內的南洋杉、小葉欖仁,花香怡人的桂花、白蘭,抑或是可以果腹的龍眼、芒果或蒲桃,基本上,每個愛樹之人,也定能找到心之所屬。

「前人種樹,後人乘涼」,DBS的版本,絕對DBS。這個位於加多利山上的校「園」,終究是從二十年代末啟用新校舍時開始,在一代代校長的帶領和師生的共同護育下成就出來的——其中,還有精通植物學的教職員,如當過代理校長的Henry du Toit Pyner,和跟香港蘭花界權威Gloria Barretto合撰《香港蘭花》的資深教師 J. L. Young Saye。

千禧過後,一群男拔學生在老師的支持下,遂將這經年的成果輯錄成書,出版了一本詳盡介紹校內樹木品種和位置的專集。這個獨一無二的綠色任務,無疑在在展示出學生們對校園一草一木的深厚感情。

的確,Victor本人亦曾講過,在他當年的山居歲月中,早被灌輸了一個很DBS的理念:山上每棵植物,如同校內每件公物一樣,都要大家好好保護它。所以,宿生們在晚飯後那最自由、最恣意放電的時段,頂多,也只會跑到「馬騮山」(Victor用語)附近的樹林間,唞唞氣吹吹水,卻絕不會像馬騮那樣爬到樹上去...... 回到宿舍睡覺時,他說即使是炎炎夏日,在那沒有冷氣機的年代,感覺仍相對舒心涼快,或許,這應是遍地林木對他們那愛惜之情的一種「回饋」吧!

從Victor這個人經歷,再回想起那本記錄了校園植物的書冊名字——《Crann Bethadh》,心中亦頓然開悟!Crann Bethadh,古Celtic語,是「生命樹」的意思(基督教信仰中,生命樹則是《聖經•創世紀》內記載的一棵樹),帶有和諧、智慧和生生不息等多重含義;那麼,與DBS共生的,不就是擁抱着校園每個個體、每天一同生活的樹木群嗎?又或者說,學校本身,不就是一株生命樹嗎?

施玉麒牧師(Canon George Samuel Zimmern,或稱Canon George She),是首位當上拔萃男書院校長的本地校友。這位從律師轉做牧師再投身教育界的傳奇人物,執掌男拔時念茲在茲的,便是要將最優質的教育本地化和平民化。為着減免清貧學生的學費,他又自上任那年開始,在這帶點山中秘密花園feel的校園內,舉辦最「應景」的Garden Fete年度賣物會,給他們籌募所需經費。

不單豁免學費,世上少有的「免費午餐」,DBS原來亦有供應——話說有位陪同新生前來面試的家長,向施牧請求減收學費,他爽快答應之餘,還主動提出學校午餐「我俾你食」(他雖是歐亞混血兒,但能操地道的廣東話)。一樁軼事。已見其赤子的溫柔初心,盡顯無遺。自此,一個個「免費午餐」生,俱可與其他同學一齊,享用DBS飯堂的招牌出品——免治牛肉飯(拔萃佬們的浪漫?)、炸雞髀飯、甚或是法文老師擔任臨時大廚時的「法式午餐」……

施牧離任後不久,一個同樣出身自草根家庭、連一雙跑鞋也無法負擔的學生許威廉(William Hill),即在男拔的助學和支持下,全情發揮個人在田徑場上的獨有天賦,最終,還被選為奧運香港代表,出戰1964年東京奧運會的200米及400米項目,而他那穿上DBS戰衣所創下的男子400米香港紀錄,更保持了40年之久!

今天,如果有機會再用航拍機來瞰視這座「拔萃山」」(男拔學生對此地的稱呼)時,那早年種下的「生命樹」,那延伸出來的庇蔭,會否已經遠超任何人可以想像的範圍呢?

「生命樹」,Celtic的版本,自古以來,皆以橡樹作為其圖騰。假若,要給DBS也來挑選一個的話,我個人會毫不猶疑地,放棄最熱門的選項——地標級的鳳凰木或是為數最多的樟樹,而投票給那只此一家的——實木長凳!

這些擺放在禮堂的長凳,是校方在戰後重開時,按20年代的款式打造的,數數手指,距今足有70多年的歷史,不是vintage級還是什麼?此外,就造型而言,那以傳統歐式公園木凳作設計藍本的椅身部分,與那以教堂長椅作原型的凳腳部分,可說是結合得入型入格,不帶一絲違和感。再加上那混配槌釘和榫接工法的細部處理,一張張既具構築感、又饒有學院氣派的長凳,自然成為了校內那歲月偷不走的「家當」。

本地的學校,禮堂一般都是揀用單座椅子,長椅只會設置於教堂之內。然而,這些絕版柚木長凳,跟DBS禮堂那知性與感性並容的空間角色,卻出奇的「對位」——給這裏舉行的Morning Assembly添加宗教氣氛之餘,又能萃聚更多的兄弟情懷「擠坐」在一起;

這情懷,其實,亦早已刻記在椅子上面——椅背上有二戰期間捐軀的校友,和捐贈人(包括了早於20年代在般含道校舍畢業的舊生)的名字;並且,更日復一日地刻印在每位曾經坐過它的心底裏面......

此際,再坐在山中長凳上,回眸樟樹下—— 那意境,誠然,已遠遠不止是眼前的意境了!

Photo: Victor Yung; HK Class (by Ki)
Acknowledgement: Victor Yung; @Canon George Zimmern; Monica Che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