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BY MIU LAU & CHRISTOPHER LAI
對香港電影的新晉導演來說,穩打穩紮的默默耕耘來得實在,若是能獲得具認受性的獎項加持,增加含金量也算是美事一宗。就如90後祝紫嫣(Sasha)在年初憑着即將上映的執導電影《但願人長久》,在「第21屆香港亞洲電影投資會」拿下四個獎項後便漸受關注。回望數年前,她只是朝九晚六的平凡上班族,閒時愛寫小說寫劇本自娛自樂,想不到將某個故事拍成短片後,卻成了踏入香港電影圈的一塊敲門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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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片《親愛的瑪姬》是Sasha首次將小說改篇成劇本,也是她踏入香港電影圈的開始。她自中學時已執筆寫數千字的短篇小說,特別偏愛構想小人物的故事,成為作家是當時的夢想。直到在香港大學主修中國文學和社會學,她對小說的創作熱情不減,甚至自資將短篇小說印成小冊子放在大學圖書館公諸同好,可惜卻激不起一點火花或回應。
灰心嗎?還未,此時多得好友一句「點解唔拍成短片」的鼓勵,在喜歡看片多於看字的大潮流下,她將學生初戀的故事改寫為劇本,跟朋友拿着單反相機邊拍邊學,拍成約半小時的首部短片《親愛的瑪姬》,亦多得後續舉行的放映會,讓她認識了《濁水漂流》導演李駿碩,更獲邀參與他執導短片《瀏陽河》的編劇工作。
由外行人晉身為內行人,Sasha的眼界擴闊得多,「我之前完全是外行人,無人脈無資源,只會去香港藝術發展局的網頁看看,但在認識他們之後,我才知道電影界正在發生什麼事,原來坊間有不少比賽可以參加,不用自資去拍短片或拍電影。」香港新世代導演大都由短片再走向電影,而藝發局主辦的短片競賽及國際短片展「鮮浪潮」是一個公認的入門,Sasha坦言直到第四次參賽才能入圍,2019年自編自導的《林同學退學了》拿下了最佳攝影的獎項。後來她亦參加了高雄電影節「高雄拍短片獎助計劃」,在2022年自編自導自演《凪》,更拿下「第27屆ifva獨立短片及影像媒體比賽」公開組金獎,以及入圍「大阪亞洲電影節」。
為理想也需要麵包,她曾為商業短片寫劇本,發現編劇的角色實在太渺小,後期拍攝和風格走向完全沒有參與權,自此她決定了不再淪為寫作機械,亦為了保護嘔心瀝血寫成的劇本,她走上自編自導之路。「香港做編劇好艱辛,很不受尊重,作品公演都無得去。不少新世代導演也會進階成為導演,只為了保持劇本的完整度,確切表達到當初寫的東西。」
前輩提攜盡碌人情卡
《但願人長久》是2020年「首部劇情電影計劃」(大專組)的得獎作之一,是Sasha第一部自編自導的電影,講述來自湖南的新移民兩姊妹在香港成長故事,她們除了面對貧窮、身份認同問題之外,還有吸毒兼監獄常客的父親。這電影有關錦鵬任監製、張叔平任美術指導的加持,全都是業界響噹噹的大人物。
講起跟關錦鵬的緣份,始於Sasha的cold call,她拿着寫好的劇本去敲門,「關導演在大學教電影,接觸好多年輕人,近十年更特別重視培育香港的新導演,只要劇本是出色的,他會好願意去幫你。」她在前輩身上獲益良多,「以前以為有好劇本、好演員,怎樣拍都好看,但後來發現鏡頭的運用是可以幫助提升講故事的技巧和質素,不似小說需要用好多語句來交代環境、氛圍。如表達不開心,由人的口中說出『我不開心』是無力的,這情緒可以反映在氛圍和行為上。」她在開拍《但願人長久》前的一兩個星期,正忙於刪減這些功能性的對白。
開拍電影要一鼓作氣,Sasha笑說為了《但願人長久》已碌盡人情卡,「多得關導演的百分百信任和支持,他毫不吝嗇去找身邊的人脈和資源去幫手。教路拍第一套電影時一定要碌盡人情卡,不要感到不好意思、欠人情。多謝的方式不是講句thank you,最重要是拍一齣好的電影,之後開拍第二齣電影籌集資金時會容易些。」
籌集資金是新世代導演的一大挑戰,Sasha曾在公開場合提起,《但願人長久》部分工作人員的薪水也要電影獲獎的獎金支持,「好多工作人員都未拿到人工,大家都基於對於電影的熱情,或者朋友的義氣才堅持下去。我們不再是大學生,大家都是有才華有能力,是值得合理的人工。」她強調沒有人需要為工作無償付出,以後一定會籌集足夠資金才開戲。
近年看似復興的香港電影,路上依舊暗潮洶湧,亦無礙新世代導演的敢試敢闖。Sasha說︰「我無嘢可以輸,世上又不只是電影這一條路,當走不下去時,也可以重回上班族的生活。」拿得起亦要放得下,她笑說可以如以往般在公餘時繼續為夢想而努力,靜待下一個契機,最緊要別灰心和放棄。「就算有挫折、波折,我都會繼續做下去,繼續尋找題材寫新劇本,繼續找開拍機會。」
新世代藝術家 劉景雯UUendy Lau:在商業化中建立藝術空間
純粹的藝術創作之路在香港確實難行,生活壓力足以壓垮大部分的人,劉景雯UUendy Lau(UU)早就看懂了現實,在從事產品設計之餘,更不忘雙線發展,在近十年再添上藝術家的身份,足跡遍及行為藝術、藝術品、藝術裝置等,努力在金錢掛帥的社會大氛圍下,展現兼備現實考量和創意的多元化藝術意念和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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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確立「藝名」時,UU早就決定不被框架定義,沒有標明是插畫師或是藝術品設計師等,只順着初心而行,「我希望自己的作品能為人們帶來快樂、分享,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她的心很大又多元化得很,總想嘗試不同範疇的東西,包括物件的設計、插畫、藝術裝置,針對不同物料進行創作,如陶瓷、布料等,早在她的藝術成長之路中已看出端倪。
十多年前UU從事產品設計師時,偶爾一個機會接觸了手袋廠遺留下來的皮革,花心思將廢料變身為動物造型的飾物,想不到甚有迴響,後來更有機會參加比利時的設計展,UU笑說這是她第一次正式涉足藝術,「那時在香港,我將自己定位為設計師,可能做多了展覽類型的設計,但未真正走入藝術範疇。」
當她感到創作世界的無限可能性後,不禁反思自身的設計生涯,「以前在香港讀設計,重點是怎樣的設計才可以賣到錢,怎樣利用設計令大眾更記得品牌。」她亦坦言不時出現掙扎,「即使自己的設計建立出一個風格,但又會考慮設計界的大潮流,我是否要跟隨呢?」
對藝術的感應不是與生俱來,講求氛圍與薰陶。UU走向藝術之路時並未孤注一擲,帶點在穩陣中發展的意味,她在兼顧產品設計工作之餘,更積極地尋求不同的藝術交流學習的機會,「我懂得遊走不同領域,可以減輕生活壓力。為了爭取到外國藝術交流的機會,我會寄五六十封信去申請,可能最終有回音的只有兩三個,機會雖然渺茫,但都要繼續試。」
不同地方文化總能帶給藝術家新的體會和領悟,在2017年,UU終於得到台灣「關渡國際自然藝術季」工作坊的邀請,這是有關自然文化傳統、都市發展之間關係和平衡的文化活動,她帶領參加者以辦公室廢紙和公園落葉造紙;又以造紙製作成小本記錄漫步大自然的所思所想。深入大自然中拉近彼此距離的寧靜活動大為打動了UU,她深刻感受到享受整個過程比結果更重要。UU後來亦到日本松戶市、澳洲巴利納等社區畫廊進行駐場藝術家活動,又到歐洲參加展覽及旅遊,她將途中所感所思留下記錄,製成旅遊手札,當中亦收藏了不少當地的設計,不少成了日後創作的靈感之一。
UU直說以往創作總習慣性強調結果,後來才慢慢學會享受創作過程,就如「陶瓷小手」正是她近年的有趣之作。27隻獨一無二的陶瓷小手全由UU人手塑型和打磨,每一隻手都有不同手勢,可解讀為不同的意思。當時正值2020年,社會瀰漫一片不安氣氛,她認為人與人之間溝通,最直接方式是通過語言和文字,另亦可透過肢體行為或手勢表達。她冀盼在創作期間為自己帶來平靜安慰之餘,亦希望接收者獲得正向訊息,「在紛亂不安的時代,充斥負面情緒,很多人也需要溫柔的小手去撫慰受傷的心靈。」
從中UU領略到創作的不同階段總能觸動人心,也要留有適當的空間,讓受眾參與和回應,這正是日本設計師原研哉著作《白》給她的啟發。「白色就如中國山水畫的留白,在日式的見解中,卻多了一個層次,白色給人一個空間讓人互動,並非什麼都沒有,是留下一個位置給人參與,或是留有空間去聆聽別人的心聲。」在她參與的藝術工作坊中亦加入不少互動,增強訊息的傳達和感染力,如在油街舉行的「樹蔭下」藝術項目,當中以樹葉為筆作畫,讓人以嶄新角度去感受常見的樹葉,體會大自然的微小又特別之處。
講起香港新世代藝術的發展,UU笑說近年多了參與機會和發表平台,作品展示不再限於畫廊、文化機構,而是在大眾化的商場、品牌宣傳活動中都會有藝術方面的元素,無論對藝術家和大眾來說,都是多了參與和接觸的機會。
話雖如此,作為自由工作身的產品設計師和藝術家,她坦言最大壓力來源始終在收入方面,「project是不定時,有就會接,有時會比較得閒,可能是香港人奴性重,得閒就覺得不安樂。近年慢慢調節心態,放假不是躺平,而是有更多時間就接觸不同的事物,希望帶來更多啟發。」藝術創作始終需要時間和空間沉殿再表達,知易行難也要經常提醒自己別忘初心,「做設計是為了將自己想法和態度,透過不同的創作或產品傳達開去。」
在她對前路感到迷茫時,多得朋友一句「你保持創作,其實不會無嘢做」的鼓勵提醒,看似矛盾卻有道理,「無論是工作或是自己的創作,都總有事情可以忙。藝術創作需要自律,不要有被動的想法,即使無人找我做創作,我都可以做些東西出來讓人看到,向世人表態,我在這範疇是有新想法或者新作品,慢慢其他人自然會想起你。」
說起香港的時尚設計行業,艱苦經營的悲情印象就在不少人心裡浮起——雖然獨立設計師要茁壯成長是困難事,但其實一直以來都有不少具有獨特才華和性格面貌的香港人才嶄露頭角。曾獲英國《iD》雜誌稱為「HK’s funkiest fast fashion find」的一丿(Yat Pit),如何不斷將中國文化變成國際時尚?
TEXT BY CHRISTOPHER LAI PHOTO BY BEN TAM
然而遇上3 年疫情, 幾經努力後終於在今年獲得設計創業培育計劃DIP(Design Incubation Programme)支助,搬入在黃竹坑兩年租約的工作室空間, 系列同時入圍Fashion Farm Foundation遠赴巴黎2023秋冬時裝周的展覽, 接著在本年9 月再度前往2024春夏巴黎時裝周發布新作。正在如火如荼準備2 0 2 4 春夏系列的炎夏,《優雅生活》到訪了他們在黃竹坑的工作室。與深水埗唐樓相比,這裡雖然仍然掛滿中華、西藏和香港文化特色的裝飾,但新環境會否對他們的核心價值有影響?「不會,深水埗已經入了血。」Jason斬釘截鐵地說。
談到不少香港時裝設計師面對的問題,就是歐美品牌有較多機會讓名人紅星穿著他們的衣服,從而增加知名度並最終帶動商業,但本地演藝工業儘管在2020年後有了小陽春,但時尚品牌想要找尋形象合適的人選並不多選擇,一丿對此有何看法?安瑩說:「其實我們也很想到腦袋爆炸的。」Jason 說:「在學校上課,老師常常說設計時想像你的目標穿著者,誰是你的顧客?最接近的可能是Gareth T吧。」安瑩則希望之前贈送了一條裙給張曼玉,「希望她在英國會穿吧?」——他們新一季的moodboard上,理所當然也有曼玉90年代的經典照片。
全身沉浸在一丿之後,兩人遇上了什麼困難?Jason:「之前一直未有時間設立網站,不斷被朋友們催促,如今專心下來終於設立了,就會想:為什麼當初不一早做?」安瑩笑說:「真的沒有想像過有那麼多工作量!我最大的領到也許是,現在我真的完全responsible for my own life,比以前返工更忙碌,但滿足感不一樣,感覺現在才真正長大成人。很多事情也有了不同的看法,有些東西未適合我們,但要自己親身試過才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