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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知」培根 繪出「預言」

2017-10-16

閱報得悉洪朝豐疑患舌癌,舌底含膿發炎超過一年,連進食都感覺痛楚。這不禁使人想起已故英國畫家法蘭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的話:「我喜歡來自人嘴的閃光和顏色。我經常希望能像莫奈(Monet)繪畫日落般畫嘴。」

今年1月身故的約翰伯格(John Berger)在1972年〈法蘭西斯培根與和路迪士尼〉一文中,曾引述以上說話。大多數畫家繪形象畫(Figurative Painting),都用實物和真人作模特兒。培根畫的多是醜陋、恐怖、暴戾的圖像,扭曲變形的人。他不想在真人模特兒面前將之畫成扭曲變形,他寧可拍下模特兒的照片,然後私下「扭曲」他。

佛洛伊德從維也納警方得到許多恐怖的兇殺案照片。培根亦不止一次往蘇格蘭場的黑博物館(Black Museum)參觀類似的照片。他習慣撕下報章雜誌上兇殺案的照片,撒落在畫室各個角落,啟發靈感。

Image description 培根畫的是赤裸、扭曲、變形、恐怖、面目模糊的人。

自稱作品沒任何訊息

培根是二十世紀英國畫家中國際聲譽最響之人。約翰伯格讚揚他技巧上乘,除了畫評家的賞析外,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德勒茲(Gilles Deleuze)等文化思想家也評論過培根。可是,培根對名聲十分淡薄。他毫不領情,反而稱他的作品沒有任何「意思」(Meaning)和「訊息」(Message),與兩次大戰帶來的殺戮、罪咎、死亡等等都無關。

他反對任何對他畫作的詮釋。他的畫「什麼也沒有說」。他只想創作出圖像,直達觀賞者的「神經」而不是「腦袋」或心智。令他怦然心動、從事創作的是人在自然世界的「易傷害性」(Vulnerability)。他關注的是人的所謂「行為」和「生命」,至於他的作品是不是「藝術」,則是無關宏旨,毫不重要的。

約翰伯格曾預測,有了相機,「卡嚓」一聲按下拍攝按鈕,便可留下一個人的肖像,何須大費周章繪畫呢?然而,培根卻逆潮流,專畫人的肖像,但不是傳統的肖像。

約翰伯格曾將培根比擬為法國洛可可(Rococo)期的末代重要畫家:福拉歌那(Jean-Honoré Fragonard)。福拉歌那的畫滿是歡欣、幸福、快樂,多的是高貴、美麗、可人的淑女貴婦。培根則相反,畫的是赤裸、扭曲、變形、恐怖、痛苦、面目模糊的人。福拉歌那的畫令人看得心境愉快、怨氣全消。他畫中的人物和世界只堪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見?培根畫中的恐怖(Horror)呢?也許不是一般人日常遇到的,卻時不時出現在電視新聞上。上周,拉斯維加斯的恐怖冷血屠殺案,屍橫遍地,便活脫脫地出自培根的畫。

培根畫中的衰敗、暴力、死亡,便是他口中的「事實的殘酷性」(The brutality of fact)。他說:我着眼去畫的是一個人像蝸牛般經過(殘酷的事實)後,如同蝸牛留下的黏液般,人在已發生事件中留下的「模樣」(Presence)與回憶。不過,培根留下的不是人類集體的回憶,而只是他個人的回憶,包括他童年的慘痛過去,他的放蕩、糜爛生活等等,偏偏卻契合了二十世紀中葉的世界。

Image description 培根習慣撕下報章雜誌上兇殺案的照片,撒落在畫室各個角落,啟發靈感。

約翰伯格由貶到肯定

約翰伯格在1952年的評論中十分看不起培根,認為他「畫不驚世誓不休」,像不少現代藝術般,只求「震驚」(Shock)觀賞者。培根畫中的恐怖只求chic(別致),毫不「真實」(Realistic),約翰伯格預言「培根熱」很快煙消雲散。

20年後,約翰伯格改變了態度。在文首引述的文章中,他仍說培根的畫,一如和路迪士尼畫的卡通角色一樣,只有「表面」,沒有內涵。培根的作品若然沒有「意思」和「訊息」,那畫中人也無血肉、無意識和沒有「時代性」可言。他並指摘培根是個「合模者」(Conformist)——對現代藝術家來說,這是「殺無赦」的大罪—觀賞者起初可能被培根「震驚」,但看得多了便會習慣,甚至當作藝術,可在拍賣會裏高價出售。培根泉下有知自己的畫作遭如斯「商品化」,恐怕會怒火攻心哩!

直至50年後,約翰伯格才在2002年所寫的文章中,肯定培根是個「先知」──培根畫出二十世紀末二十一世紀初的無憐憫心的世界(Pitiless World)。二十一世紀人恍如培根畫中人,只得「表面」,沒有內涵,被無情、無憐憫心的政客、財閥富豪迫害得如一塊煎熟的煙肉(Bacon)般扭曲、變形。

相片︰網上圖片

撰文: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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