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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珠海學院教授鄧昭祺 棄醫從文 傳承國學

2018-08-13

在講求「錢途」的香港,很難想像上一代的讀書人,即使曾經「讀醫行醫」,也甘願「棄醫從文」。

國學學者鄧昭祺,不少人對他都不感陌生。他早年經常在電視節目出現,從《放學ICU》rap三字經的節目,到問答比賽《中華狀元紅》、港台《正斗中文》等,也為人記憶猶新。從事中文教育多年,年輕時卻是一位醫生,他放棄高薪厚職投身文學世界,完全是因為良師啟發。

Image description 鄧昭祺教授年輕時是個醫生,最後放棄高薪厚職投身古文學的世界。(吳楚勤攝)

如今鄧昭祺在珠海學院出任文學與社會科學院院長,專注研究工作,普查本地建築上的對聯和詩詞,如涼亭、書院、祠堂、寺廟等。現今影像動畫大行其道,現在要學生靜心下來看書看字,都已經很難,他期望,教育制度和教學方法可作改變,讓古典文學學習變得更有趣。

鄧昭祺起初選擇從醫,都是因為家庭因素,他生於普通家庭,六兄弟姊妹中排行最小,父親堅持孩子中一定要有一個從醫,哥哥姐姐都志不在此,而他成績不錯,於是理所當然地在1967年考進香港大學醫學院。大學時,他去大會堂看展覽,碰巧看到高座有學海書樓的公開講座,好奇一聽,發現主講者陳湛銓學識之淵博,讓他深感拜服,從中培養了濃厚興趣,並結識一群文學愛好者,經常結伴聽陳老師演講。

Image description 鄧昭祺讀中文系哲學碩士時曾在港大做校醫,當年的合照仍留在校園內。(受訪者圖片)

笑言中文很好「玩」

「當時陳老師很受歡迎,兩點半開始,一點半已經有長長的人龍,都是真正喜歡中文的人。那間房只能容納百多二百人,遲一點也無法進去。」陳湛銓精通經史子集,更能隨口背出《二十四史》、《說文解字》等,不只是原文,連注文也記得一字不差,教書時手上無書,卻解釋得非常清楚詳細,他大感自愧不如。「他全家人都是讀中文的,晚上的娛樂是叫小女兒從書架上隨便抽一書出來,由他背誦,錯一字罰十元,表現最差那次罰了三十元。」

有時候下課與老師喝茶,他開口想問詩,只是講詩題,老師就猜中他要問什麼,不等他問就答了。「他說,知道我的程度就是會問這些。非常厲害。」如今香港很多做中國語言及文學研究的人,都是陳老師的徒弟或徒孫。「他讓我發現,中文如此好玩,個人一通,什麼也能通曉。單是一首詩可以聯繫到更廣闊的知識:文字、音韻、歷史等,聽他說話,會發現簡單的東西背後也有很多故事,愈聽愈有趣。」

當時跟從陳老師學習後,他大感自己不足,為了增進知識,白天讀醫,晚上則報讀了港大和中大多個與中文科相關的校外課程。讀醫科6年間,上遍所有能報的校外課程。1972年畢業後,他在黃大仙聖母醫院做了一年見習醫生,一心想繼續進修中文。實習完結就馬上報考港大中文系哲學碩士,卻因為系內本科生競爭劇烈被勸退,改為修讀學士。

Image description 鄧昭祺一直以推廣和傳承古典中國文學為己任,圖為他在中央圖書館作公開演講。(受訪者圖片)

白天進修晚上行醫

聖母醫院院長知道他為進修辭職,積極挽留,於是他白天全職讀書,晚上卻依舊做醫生,在夜更on call,下午5點做到第二天9點,然後就去上課,「星期二上午8點半文字學的老師很好,我一定要去上課,就跟醫院說,院長馬上答應安排,說就算自己上場也可以。我就答應了,平時夜晚在醫院睡覺,暑假才轉回白天上班。」

記者疑惑,馬不停蹄地工作和讀書,不會很辛苦嗎?「我不怎麼覺得,其實都是看時間分配,如做手術,病人要從病床運到手術室再到康復室,等的時間多過做手術的時間;半夜要生產的孕婦也是要等,不知道什麼時候子宮頸才開夠,隨時要等一兩個小時,我就利用等的時間讀書。我有時候也穿手術袍睡覺,醒來馬上工作,有時候一晚連續幾個孕婦生孩子,就不能睡了,那時候年輕,還頂得順。現在看電視說什麼on call 36小時,真的濕濕碎!」最後他花了兩年時間順利畢業,然後繼續進修碩士及博士。

他進修中文的時候,同時也在工作,因此家人也沒有什麼意見。讀碩士的時候更在大學做校醫,方便在圖書館找資料。後來他開設診所做醫生,晚上和周末則兼職教書,移民新加坡再回香港,此後全職教書。從文的收入,與從醫完全無法比擬,從前他實習醫生一年的收入,可應付兩三年讀中文的學費,後來教書的人工再高,也比不上做醫生的人工,「做醫生最後一個月賺的錢,比我現在還高,哈哈!」

可是棄醫從文,他覺得更為快樂。「做私家醫生,一天內看的病中,八九成都是傷風感冒,其實也不需要醫,自己會好,有意義的事並不多,因此難得碰上一個糖尿、心臟、神經系統問題等,就會研究很久,攬住唔放,因為這可以用腦,其他的都不需用腦,幫到的人其實沒有很多。但教書不同,教四五十個學生,他們也會教其他學生,影響力大很多。」

上一代老師從小在中文典籍中浸淫,學識之淵博,是今人難以想像,「他們的中文水平與我們差很遠。有時候學生說我厲害,我說你們未見過我的老師,我連他們一百分之一也沒有。」他明白今天的學生被太多事情分散注意力,因此只要學生對中文有興趣,甚至願意投身研究,他已經覺得很開心。他表示,無論是什麼年代,都有對知識充滿熱情的學生,「但講古典文學比較困難,訓詁考證那些,許多人都覺得悶。如果講得不好就很難引起興趣。」

Image description 鄧昭祺在2010年在港大退休後曾到觀塘平安醫療中心做醫生,大約半年後幫助SPACE和香港大學創建明德學院。(受訪者圖片)

注重啟發學生想像

曾在亞洲國際公開大學、新加坡國立大學、香港大學中文系等任教,他在講書時候特別注重啟發學生想像。簡單如李白的〈靜夜思〉,人人都懂得背誦:「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他表示,這也可以「有排教」。「究竟在詩中,第一句是躺下還是坐起?第三句舉頭的動作來看,應該是坐着。古代房屋的窗很小,光照下來只是一小片,而霜是形容白茫茫一大片,景色好像也不太合理,因此有說『床』其實是井欄,或者是古代的摺椅『弧床』,類似今天的導演凳,可能是在戶外坐看月光。」

「又例如詩中重複了明月兩次,以五絕來說也很不尋常。有另外一些版本第一句是『床前看月光』,與之後數句動詞的位置一致,第三句是『舉頭望山月』,更能解釋下句思念故鄉的情感。李白小時在四川峨眉山居住多年,那多山的環境是他的故鄉,這首詩可能是他在湖北省時作,看到山想起四川,也很合理。」

他笑了笑,總結:「其實一首詩可以有好多考證,不同說法,可以與同學一起找資料,讓他們自己判斷,這樣才會有興趣。」理解古籍,最重要是理解當時的時代,對其時生活習慣、用語、音韻等掌握透徹,才能超脫字面意義的理解,找到更多趣味。「要蒐集許多資料之餘,也要由淺入深解釋,教書也是一門藝術。」

Image description 早前鄧昭祺到澳洲參加學術論壇時留影,他如今工作主要是行政與研究。(受訪者圖片)

鄧昭祺小檔案

職銜:珠海學院文學與社會科學院院長

學歷:香港大學內外全科醫學士,中文系學士、碩士及博士

出版著作:《元遺山論詩絕句箋證》、《詞語診所》等

撰文:張綺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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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ge description 鄧昭祺與一眾國學學者時有聯繫,圖為他與已故國學大師饒宗頤教授(前排右二)合照。(受訪者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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