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鶴舞阿寒湖

北海道十勝平原上，接載阿寒湖遊客的專線巴士從帶廣開出，奔馳在莽莽林海雪原上。漫天風雪中，穿越了長長一段原生態「聖誕樹林」後，電影《非誠勿擾》中的重要場景──阿寒湖溫泉小鎮亮着澄黃色的燈光，出現在前方的雪地中。

在遠離塵世喧囂的北海道，有太多經典電影曾與日本這片最北方的土地結緣。中國著名導演馮小剛就將《非誠勿擾》中最煽情的一幕，定格在波平如鏡的夏之阿寒湖。影片中女主人公「笑笑」，在阿寒湖「鶴雅別莊鄙之座」旅館名為「碧雅」的407房中，面對阿寒湖如畫的景色絕望地寫下遺書，決意為情而殤。真的不能低估電影的影響力，如今「鄙之座」這間客房全年爆滿，一房難求。

「鄙之座」旅館的「鄙」，這個在漢語中並不討好的字眼，日文意指「故鄉」。這個只有二十五間和式套房的酒店，外表低調樸素，內裏卻有舒適高雅的格調，食宿全程管家式的貼心服務，讓貴客在嚴冬季節感受回到故鄉般的溫暖。
進門後脫下雪靴，在用阿寒湖水浸泡經年的木頭製成的吧台旁席地而坐，我一邊享用為迎接客人到來而準備的熱柚子茶和特製香濃布甸，一邊透過落地玻璃欣賞阿寒湖日落的雪景。

觀阿寒雪湖

這晚入住比「碧雅」低一層的房間。拉開趟門後，在電影裏看過無數次的震撼湖景，透過整面落地玻璃一百八十度完整在眼前呈現。只不過電影中的阿寒湖碧波蕩漾，眼前的阿寒湖已冰凍三尺。

這夜阿寒湖白雪飄灑。夜色中走在小鎮街道的雪地上，不時有野狐旁若無人地在身邊穿梭，房間裏卻溫暖如春。若泡在檜木露天風呂的溫泉水中，日間可看盡阿寒湖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只是夜色漸濃，雪仍未止，不忍捨棄瑞雪獨自去睡，結果我再捧美酒欣賞屋外的冰雪樹掛，靜聽雪花敲窗。此時此刻，世間的所有煩惱俗務皆已放下，所有人等非誠勿擾，只想靜靜獨處。阿寒湖之夜再深、再靜，還是讓人捨不得睡去。
待到雪過天晴，萬道陽光從雪白的湖面上反射，壯麗景色將人引出屋外撲向冰雪，在冰封的湖面上飽覽北國風光，享受被阿寒湖大自然包圍的愜意。日夜交替之間，已盡情品味了冬之阿寒湖的浪漫情懷。

懷石與禪修

當在鄙之座特設的料理茶屋鄙前受到跪迎禮遇，身為住客說實話還真是不知所措。充滿禪意的一跪，是貴客享用全部由北海道冬天應季食材炮製的懷石料理之前奏。

懷石料理起源於「聽禪」。早期日本京都寺廟中修行的僧人，在戒規下清心少食。飢餓難耐時，他們將溫暖的石頭抱在懷中以抵擋飢餓感。以往稱某某食物充滿禪意的話句，多是附庸風雅牽強附會。惟有懷石料理的「起源於『禪』」能真正體現出「禪」的意境。

這裏的懷石料理包括嚴格按順序呈上的九道料理：先附、前菜、造里、鍋物、燒物、煮物、強肴、止肴、食事。每一道菜的拼色、切割、擺放都繽紛奪目，每道佳肴都用堪稱藝術品的陶、瓷、漆、木等盛器呈上，再考究地擺放在客人面前，最大限度地彰顯出食物本身的光彩，「秀色」本已是可餐。

雖說懷石料理的初衷是飢餓中聽禪，但是在鄙之座入住兩晚完全不同的各九道菜式，已將懷石料理簡單清淡、追求食物原味的精髓傳承下來，演變成幾乎囊括了各種色、香、鮮的食材。 在天、地、人融合於自然中的鶴雅鄙之座享用日本最負盛名的懷石料理，已達致美食的最高境界，非一個「禪」字可以概括。

北海道的原住民愛奴族人，把生活在釧路濕原的丹頂鶴視為「濕原之神」。在冬雪天的日出早上，每當丹頂鶴迎着朝霞引頸高歌迎接新 運小樹枝或羽毛的習性，由此產生了鶴銜來稻穗後人類才開始從事稻作的「穗落傳說」。屬北海道道鳥的丹頂鶴更象徵幸福、吉祥和長壽，在日本，人們以摺紙鶴來寄託祝福。中國古代詩人杜牧也有作品曰：「清音迎曉月，愁思立寒蒲。丹頂西施頰，霜毛四皓須。」釧路的丹頂鶴更被指定為日本的「特別天然紀念物」。

保育丹頂鶴

實不相瞞，觀鶴是此番選擇北海道作冬天之行的重要理由。每年一至三月，丹頂鶴們便以釧路丹頂之里「阿寒國際鶴中心」為家，並聚集於此。從阿寒溫泉小鎮每天早上有班車前往該地，車程約四十分鐘。

這是一個真實故事：丹頂鶴貴為日本國鳥，昔日曾因被大量獵殺，一度絕迹日本。至1924年，才在釧路濕原發現了十多隻。這種候鳥從西伯利亞飛來過冬，因為找尋食物誤闖渡邊聖多美婆婆的農田。有些丹頂鶴會一直逗留到春天才飛回俄羅斯，渡邊婆婆因此和這些丹頂鶴建立了友情，家境並不富裕的她甚至主動捐獻了自己原本收成不錯的農田，留給每年冬天從俄羅斯過來的丹頂鶴們。現今已九十多歲的渡邊婆婆也一心一意地做起了丹頂鶴的看護工作，關於她與鶴的故事早已在當地傳為美談。

由於當地人愛護有加，當全世界丹頂鶴的數量和棲息地愈來愈少時，北海道釧路的丹頂鶴卻逐年增多。每年冬季，丹頂鶴就會離開無法捕到食物的沼澤地，聚集到阿寒鶴中心餵養場，夜晚則將附近的河流作為自己的巢穴。在這個丹頂鶴的福地，釧路的鶴群結束了它們的遷徙生涯，成為北海道的「留鳥」。

迎着晨光，阿寒丹頂之里廣闊的雪原上，兩、三百隻姿態優雅如仙女的丹頂鶴在這裏聚頭。這個丹頂鶴的天堂也引來了不少天鵝一起同樂，但這種平時也被人們讚頌無數的鳥類，無奈在此時此地被「鶴立鵝群」地比了下去。

丹頂鶴們無論在覓食，梳理羽毛，或交頸踱步、或翩翩起舞、或輕盈飛翔，那姿態都高貴優雅得叫人心頭顫抖。轉瞬間，一聲清音打破寂靜，其他丹頂鶴相互呼應着，此起彼伏。雪原上一幕場面盛大的鶴之歌舞又上演了。在北海道的雪原中觀丹頂鶴起舞弄清影，陶醉傾倒，不枉此生。

(文、圖︰趙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