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奢艷：謝曉瑩：後現代花旦

「孤清清, 路靜靜, 呢朵刧後帝女花, 怎能受斜雪風凄勁……..」。

這是任劍輝、白雪仙與唐滌生合作的絕世經典戲寶《帝女花之庵遇 》開首的唱段, 時至今天, 我仍然會閒時拿來聽聽, 而且依舊百聽不厭。的確, 以我這輩中年人來說, 聽粵曲、戲棚看大戲, 甚至是看電視播放的粵語長片戲曲電影, 是珍貴的童年回憶, 在五、六十年代, 粵劇是大眾主流娛樂, 粵劇名伶不單止有大量戲迷, 豐厚收入, 也擁有崇高的社會地位例如新馬師曾、梁醒波等等, 可惜至六十年代末期, 由於歐西流行曲的入侵, 與及本土電視劇主題曲的興起, 粵劇的發展開始步向衰落, 雖然不至於式微, 但也陷於觀眾流失,艱苦經營的局面。

正是「 山窮水盡疑無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 」, 踏入廿一世紀 2003年,特區政府籌備向聯合國申請粵劇成為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 ( 於2009年獲批 ) 並於2005年成立粵劇發展基金 ,大力支持粵劇的演出、教育及推廣, 戲曲中心又是西九文化中心首個動工的項目, 再加上近年興起「捍衛本土文化, 捍衛廣東話」思潮, 而粵劇正是包含了本土及廣東話文化的精髓, 粵劇的發展該是一片光明了。

粵劇要再復興, 固然有賴觀眾購票入場, 而演員的接班也很重要, 在芸芸眾多的新演員中, 有「粵劇才女」之稱的謝曉瑩似乎在媒體有較高的曝光率, 第一次聽到謝曉瑩的名字, 是她和粵劇界首屈一指的樂師高潤鴻在新光大戲院舉行婚禮, 當時電視及報章的娛樂新聞都有報導, 然後是看到 (經 YouTube)她和粵曲王子尹光合唱一曲《 牡丹亭驚夢之幽媾 》, 印象中謝曉瑩已是一位著名的粵劇演員, 不過我於2016年1月16日 第一次現場欣賞她的演出《 孟麗君 》, 卻是屬於八和會館油麻地場地伙伴計劃的新秀演出系列。這位新秀演出不斷, 繼六月份演過自己編劇的《宋徽宗 李師師 周邦彥》之後, 謝曉瑩正在籌備即將在十二月舉行, 與大老倌阮兆輝、龍貫天合作的演唱會, 在此之前, 我們與她分享下她的粵劇之路, 及為何薄有名氣, 卻依然是新秀, 且聽謝曉瑩親自娓娓道來 ：

「由於家庭的耳濡目染, 或甚至懷疑前世已與粵劇結下不解之緣, 我四、五歲已喜歡看粵劇, 很喜歡名伶林家聲, 最初看粵劇是被漂亮的戲服吸引, 長大了些才懂得欣賞它的文化底蘊, 我七、八歲時媽媽開始學唱粵曲, 但不讓我學戲, 認為讀書才重要, 直至我考完會考才讓我學, 開始學踢腿等基本功架。」

其後謝曉瑩考進港大中文系, 畢業後再攻讀哲學碩士, 研究戲曲劇本文學, 又曾在TVB 粵劇節目《 合晒合尺 》担任編採及主持, 之後有機會參與粵劇《 德齡與慈禧 》, 跟阿姐汪明荃同台演出, 也參與該劇的少量劇本創作, 至2012年下嫁樂師高潤鴻後才轉為全職演員, 按她的說法, 是「空降花旦」, 有別於由梅香做起的一般正常的程序。

這樣有困難嗎 ?

「 有好多困難, 因為我很早已跟粵劇界人士有交往, 所以大家都不把我視作新人, 其實我是不折不扣的新人, 而我先生高潤鴻在業界已有一定地位, 少不免惹來閒言閒語, ( 妻憑夫貴 ? ) 得到的鼓勵很少, 在唱功方面, 由單單演唱曲藝過渡至演戲, 發聲位遇上了瓶頸,直至有機會試唱紅線女的作品才得以改善。同時因為我不是由低做起, 我要比其他人付出多幾倍的努力。」

「 縱使外間風風雨雨是非多, 能獨善其身, 不理會它, 危機就度過了, 自組劇團之後, 就可以關門做自己的事, 我和我先生是很好的工作伙伴, 劇團演出的劇目, 劇本的文字由我寫, 音樂由我先生負責, 我先生的哥哥負責掌板, 姑奶負責行政, 全家人都是幹這一行, 許多事都不假外求, 這也是我們金靈霄劇團成立年多兩年以來, 冒起得這麼快的原因。」

但問題是現今年輕人都不熟悉中國文化。

「 自元明以來, 戲劇已是對殘暴統治者的一種諷刺, 例如《竇娥寃》, 觀眾若在現實生活中飽受欺凌, 期望有朝一日可以沉寃得雪, 重見光明, 便可將這種情感, 投射在戲中人物身上。戲劇是可以反映時代精神, 我自己正在寫的劇本, 和未來要做的作品, 都是從大時代的方向去想。戲曲傳統不可以放棄, 放棄了, 就不如索性做話劇, 但劇中意識就不能與時代脫節, 例如紅線女的《搜書院》, 這不是一齣很有時代感的戲, 但跟當時要打擊地主階級的政治氛圍吻合, 反映了當時的人的想法, 數十年後的今天重看還不令人討厭, 因為這齣戲講一個裨女怎樣自力更生, 擺脫枷鎖, 逃出生天去尋找自己的幸福, 今天新世代的年輕人不正是這樣嗎 ? 又例如《宋徽宗 李師師 周邦彥》 是三角戀的愛情故事, 年輕人不會沒有共鳴。」

未來怎樣吸引更多觀眾 ?

「 演出時間要短些, 節奏要明快些, 以前的觀眾喜歡聽主題曲, 一場戲唱了一小時還未唱完, 現在不流行這一套了, 更換佈景也要快,這些改革我們在進行中, 選擇題材方面, 你可看看我們的劇目, 《穆桂英》是純粹武打戲, 打戲很吸引, 但內涵不太足夠, 《十一郎與玉面孤》是改編自上海越劇, 講一對歡喜寃家, 花旦與文武生會對罵打架, 會整蠱對方, 《狄青平南》系列是玩電視連續劇效果, 宣傳單張的設計也有點漫畫化, 這些都是努力中的新方向。」

「 歌唱方面, 《李師師》最少有三、四首全新曲, 是我先生寫的, 但我堅持, 戲曲就是戲曲, 粵劇就是粵劇, 我們堅持唱典型的梆簧 (註： 梆子和二簧簡稱梆簧, 是一些只有固定文字格式的板腔體唱段, 創作板腔體時, 撰曲家是先創作歌詞, 然後由演唱者根據歌詞本身的字音來配上唱音, 學術上稱為『依字行腔』------網上資料 ) , 但怎樣可以改良呢, 在梆簧之間可以寫一段新的譜子, 譜子可能有分譜, 有交響樂的感覺。」

是否已吸引很多年輕觀眾 ?

「沒那麼快, 也不能太快, 因為如果將演出調較至迎合年輕觀眾, 我們將要放棄大部份傳統觀眾, 在商業上運作不可行, 我們劇團全靠票房收益維持, 得到政府資助很少, 輝哥 ( 阮兆輝 )說過, 他年幼時看戲, 觀眾平均年齡是五十歲, 到今天他自己六、七十歲, 觀眾仍然是平均五十歲, 所以一方面要吸引年輕觀眾, 但不必刻意去向這方面傾斜, 我覺得我們劇團的作品是好的, 自然會有人欣賞。」

當藝術表演者和當班主經營劇團是兩回事, 為何要自組劇團 ?

「我四年前正式入行, 卻是空降正印花旦, 沒有從低做起, 起初兩年在油麻地戲院演出爭取經驗, 但我就是要讓人知道, 我是認認真真做粵劇, 所以便要自組劇團, 有了自己劇團, 質素可以控制得好, 可用作一個 showcase, 一個demo, 令人家有信心聘請劇團或我謝曉瑩參與演出, 到後來我又發現, 有自己劇團才可以在最理想的角度出發, 在藝術方面, 做自己真正最想做的事。」

「說回傳統與革新, 現在全國戲曲界的話題, 反而是要保持傳統, 因為革得太新, 那就不是戲曲了。傳統與革新要有平衡, 戲曲的改革, 是要保留原貌, 加入新元素, 而不是加入了新元素, 抹走了原貌。在市場導向方面, 除了供應觀眾所需, 同時也要教育觀眾, 甚麼才是好。」

對於粵劇的未來, 你的看法怎樣 ?

「這不是個人能力可以控制, 我 和我 先生所能做到的, 是做一些 demo, 去示範甚麼是合適的變革, 甚麼是好的劇目, 我們劇團創作劇本不假外求, 我先生( 高潤鴻 ) 是家傳第三代的粵劇人, 粵劇界頂尖樂師, 藝術把關有輝哥 ( 阮兆輝 ), 劇團出品質素有一定保證, 做自己應做的事, 不要只為單單討好觀眾, 或討好老闆, 或只為申請資助而做, 要以作品影響別人, 但大環境不是我們決定。」

2015年謝曉瑩獲得香港藝術發展獎----藝術新秀 ( 戲曲 ) 獎, 而她先生高潤鴻則獲得 2014年藝術發展獎戲曲界別----年度藝術家獎, 將會和也得過獎的名伶阮兆輝、龍貫天合作, 在今年十二月份開 show , 《新曲承古調》---靈霄作品首唱2016, 屆時將會是戲曲界一大盛事。

絕代花旦, 五、六十年代有白雪仙, 七十年代活躍至今的有梅雪詩, 而未來的舞台相信是屬於謝曉瑩的。

我們熱切期待 !

Interview : Patrick Chiu
Text & Photography : Johnny Cheung :
Makeup & Styling : Joey Chung
Wardrobe : L’impression du temps X紫羅坊
Jewelry : Jadeli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