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hida Ayumi天女散花

一個在70年代，用一百萬円訂造聖羅蘭haute couture，只為在大除夕《紅白歌唱大賽》的晚上唱一首歌，名叫「いしだあゆみ 」（Ishida Ayum）的傳奇女明星，你知道嗎？

TEXT BY CHRISTOPHER LAI

最初知道她，是因為十幾歲時看日本唱片大賞中段的回顧環節，看到這個五官髮型美得像洋娃娃，穿一襲藍色絲絨裙站在mic stand前，唱出一首極易入腦（像Paco說，聽到有$聲）的優美輕快旋律《藍燈下的橫濱》——高、瘦、平、時尚、聲色藝全，像一個會唱歌的繆騫人，馬上著迷。

那些年，窮凶極惡地聽昭和流行曲，從1925到1989年的歌手成為我的靈感泉源，誇張一點說，他們各自獨特的穿著風格和姿態面貌，塑造了我日後的時尚品味。數當中最迷人的，就是Ishida Ayumi，一直很希望介紹這個fashion icon給讀者，可是對中文讀者而言她實在太niche，連漢字姓名都沒有一個定譯（石田良子/亞由美/步），於是一直不了了之。

2025年3月11日，石田因病去世，享年76歲——冥冥中有主宰，在死訊公布前幾天，我才跟本刊主編提起石田：「最近是枝裕和網劇《宛如阿修羅》大熱，但我想找來看的是1979年舊版本，因為蒼井優的角色是一個叫IshidaAyumi的女明星扮演，她戴眼鏡時氣質美到不得了（像我們某位同業好友！）」然後，我就從手機播放石田在1977年《紅白》的演唱片段，她穿的是當年春夏Yves Saint Laurent高訂的西班牙風情露肩紫色真絲裙子（《Catwalk》一書可以找到照片），伴着關於長崎作背景、帶着淡淡哀愁的情歌，人歌裙合一，令人驚艷以外更驚嘆日本早在半世紀前就有如此美麗優雅並且如此捨得買衫的一位女歌手。

石田生於1948年長崎，在大阪長大。出生時母親出現難產，2個月大就因為肺炎曾在鬼門關徘徊。5歲起參加兒童劇團，1962年14歲上京拜作曲家今泉隆雄為師，世紀金曲《Sukiyaki》的填詞人永六輔為她改藝名「いしだあゆみ」，可惜4年間推出23張單曲只有一首小hit，同步在電視劇漸露頭角。1968年石田希望專注歌手事業，很快遇上同樣年青且準備起飛的大作曲家筒美京平，一首《藍燈下的橫濱》大賣150萬張，接連推出多首hit歌，以溫婉形象奠定歌姬地位。

雖然石田常常在訪問中自謙當年身邊都是實力派，她實屬「唔識唱歌」，但更顯獨特。她表面唱歌好輕，但其實那些歌並不易唱她都駕馭得雲淡風輕。她經過多年聲樂訓練，調子不高不低的聲線又顯特別；演戲方面則有點像嘉芙蓮丹露（Catherine Deneuve），都是subtle派，演技似幻似實，「不唱歌的唱歌，不演戲的演戲」，高手都是殊途同歸。石田的rolemodel，我看除了丹露，還有模仿另一位法國女星安諾艾美（Anouk Aimée）的傾向，大波浪向後翻長髮、黑框眼鏡、Chanel穿鏈手袋和雙色鞋，timeless and elegant！

很久以前就在石田的粉絲網誌裡讀到，她從大約24歲起更常穿Saint Laurent。在二手拍賣網上，一直想買她的演唱會場刊（其實只像本時裝寫真集），由篠山紀信掌鏡，相片下註明所有服飾購自YSL——日本演藝界，跟她同樣有品味又豪氣的就只有法文歌女王越路吹雪（去年早稲田大學有越路誕辰100周年的時裝展覽），相比其他歌手充滿camp味的花哨庸俗，她從來不在同一次元。

1977年起，隨着演戲工作比例逐漸增加，石田減少歌唱演出，歌路亦從主流的歌謠曲轉向New Music和City Pop，與細野晴臣、松任谷正隆和谷由実等名家合作，留下不少摩登感更強的作品。電影方面，我印象最深的是與高倉健共演的《車站》。雖然石田不是掛頭牌，在戲中還給沒有她美艷的倍賞千恵子搶去丈夫，但她穿著一件紅色大衣在風雪中的車站帶着小孩離去，抱着傷心和尊嚴強顏歡笑揮別，教人心折，呈現出一個堅強的女性典範形象。

石田還有很多很多的吸引力，值得我們去發掘：她濃淡得宜的化妝、瀟灑動人的髮型、永不出錯而永不過時的時裝選擇（從80年代在雜誌教大家到巴黎買香奈兒和愛馬仕，到老後則成為和服偶像）……無論是年輕時傾國傾城的一顰一笑，還是晚年深居簡出連智能電話都不用的平淡生活，她的美是多層次，可細味的——我也借秋元康的悼文作結，想必是恰當的：「言語難以表達。還這麼年輕。真的是一個很有品味的人。不僅是時尚，連對話的品味也很棒。『我曾收到一封讓我反覆閱讀的信。因此，我想成為一個讓人反覆回憶的女性。』我會一直記得Ayumi的一切。願您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