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文雅：純粹美麗Beauty of Pureness

A Pure Antartica

鄭文雅(Olivia Cheng)說：「人在全神貫注的時候最是美麗⋯⋯。」不久前到訪西班牙畢爾巴鄂一家米芝加蓮星級餐館，美酒佳餚過後，大廚先生拿出餐館的秘密武器給我們見識一下，黑色的瓶子裡面裝載著從地底深處取得的礦泉水， 小小一瓶據說便要幾十歐元，如此矜貴就是貴在它底清新與純淨；作為1979年的香港小姐冠軍，那些年的Olivia也是以清純見稱，而之後事實證明她的「純粹」不僅是一個形象，更實至名歸地貫徹到其人生上；由港姐冠軍到影視紅星，從學界女子跳高冠軍（1978—80年全港女子跳高紀錄保持者），以至成為皇家香港高爾夫球賽冠軍、首位入選香港女子高爾夫球代表隊的華人，並且於1993 年創立香港華人女子高爾夫球總會，又於1994 年至98 年間連續五年獲選為香港最佳女子高爾夫球手，以及於2000 年成為香港首位華人女子專業高爾夫教練，Olivia便一直以追求修為人生的態度，令生命變得更加豐盛而富有意義；這種「純粹」精神還見諸她所喜好的旅遊、攝影、舞蹈、陶瓷、藝術表演， 甚至與志同道合的丈夫虞哲輝二十多年的美滿婚姻上；思維敏銳，說話坦率、乾淨俐落，滿有自信而沒絲毫驕矜造作， Olivia煥發久違了的那些年「美貌與智慧」並重的港姐風采，她說：「人不但要利己，更要利人、利他！」

早前，Olivia與丈夫虞哲輝及14位朋友結伴到南極旅行，一行16人經由阿根廷最南面的港口烏斯懷亞登船出發，先往福克蘭群島，再到南喬治亞島，然後向南極前進，經歷了許多驚濤駭浪，最終見識到南極極致純粹的自然美景，並以專業鏡頭拍下很多美麗照片，回港後更廢寢忘餐地輯成《南極自在觀》攝影集，借乘假會展中心舉行的旅遊博覽，推出個人攝影展及出版1,300本限量版和普通版的攝影集籌款，籌得的善款捐贈 South Georgia Heritage Trust (www.sght.org)協助保護南喬治亞及南三明治群島生態，部份收益亦會捐贈至李樂詩的極地博物館，為南極和環保出力。Olivia旅遊及攝影足跡遍及全球，她認為這趟南極之行是其一生最有意義的旅程之一。

Olivia表示，她這次南極之行沒有特定目的，其實她十多年來都嚮往這地方，惟礙於有暈船的毛病，一直不敢成行，「聽過許多朋友分享旅遊南極經歷，知道了航道風浪險惡，就算經驗豐富的旅客都難免嘔吐幾天，嚇得我遲遲未敢行動，這次毅然成行只因有朋友告訴我，此行乘坐的輪船設備特別好，設有兩個新型穩定器，於是便踏上旅途。」此前，雖然她已看過許多有關南極的紀錄片，對於當地的地理和天氣， 還有企鵝的故事，都有一定概念，現在既然沒太大暈船威脅，像往常旅遊般帶上照相機便出發了，結果在輪船登陸南極前卻經歷了兩天風暴，Olivia 形容當時的情況：「船身被巨浪拋來拋去，船上 三、四樓露台上的家具都被大浪捲走，躲在船艙中只聽到大浪拍來的巨響，我坐船去澳門都會暈浪， 這樣情況自不免嘔吐大作，還未知最終是否能成功抵埗。」

幾經艱辛，所以當Olivia最終知道快要到達時，心情已極為激動，加上天上忽然出現成千上萬隻飛鳥，成群在輪船的上空盤旋，似乎為歡迎遠方朋友而來，就令她振奮得連暈船的不適亦忘記，「我竟然覺得牠們是以慢動作在翱翔，一下一下地拍翅，靠近船邊並一路伴著我們進入登上南極的海灣， 那震撼場面幾乎令我連相機也無法提起來，剎那間，我只能用『神聖』兩個字來形容自己的感受，那美妙情境，任何攝影技術都無法把它留住。所以要是沒有親身到過南極，沒有親身踏足過這處地方，單純觀看紀錄片又怎樣會有這種感受。」她非常慶幸自己能夠成行，「南極的風浪、空氣、氣味、光線、聲音，是你永遠不能在紀錄片上感受得到的。南極的純粹的自然環境，純粹到連花草樹木的氣味也沒有，在那裡，你只會嗅到海水的味道，還有企鵝等當地動物的氣味；說到聲音，在我首次登陸渺無人跡的南極時，便被它震懾得不敢說語，甚至發出任何聲音都不可以，你會覺得那樣真的會污染了它，這是我踏上南極後最深刻的感覺。」

為免影響南極生態環境，到訪當地的旅客每次只准100人上岸，只可逗留個半小時，故須分流式上岸，依指示走，禁止攜帶外來的東西登陸南極，跟島上所有生物要保持15呎以外的距離，不過，從她拍攝的南極照片中，仍不乏當地許多自然動物影像，尤其是不同種類企鵝精彩萬分的各式造型和神情，Olivia說：「企鵝群發出的聲音非常吵鬧，就像在香港假日上茶樓般，但細心觀察，便會發覺儘管牠們表面一片混亂，其實每一隻企鵝都在各司其職，每一個動作每一把聲音都是有意義的。跟我以往到非洲或其他大自然地方拍攝，感覺當地動物對人類靠近懷有警惕，企鵝對人類卻似乎無大戒心，儘管中間有15呎的安全距離，但這個距離在動物來說已存在侵犯性了，可能少與人類接觸，未知人類的凶殘和破壞性有多大，企鵝對人類卻不以為忤，反而對天敵海豹更加戒慎恐懼。正因為企鵝對人類無大戒心，我才有機會一睹牠們美麗的一面，看到牠們那友善美麗的眼神。」

Olivia自言攝影給她最大的好處就是讓其得以好好地靜觀這個世界，能拍攝到企鵝間細膩的情感交流，見到南極美麗的一面，「那兒連海水的顏色都份外美麗，譬如有天大清早， 五、六點鐘左右吧，我們的船來到一個海灣，當下海水的顏色居然像墨汁般漆黑，一向以為海水不是綠色就是藍色，這次卻見識到墨汁般海水，為何如此？到現在我還百思而不得其解，然而，正因它的顏色如此深邃，才能夠產生最美麗的倒映，大自然就是這樣奇妙。」她承認由於登陸活動時間有限，這次拍攝很是趕急，所有照片都只是浮光掠影式作品， 都只能靠直覺去拍攝，而她有時甚至被南極美景吸引入神而忘記攝影。

在南極之行途中，Olivia從同行的科學家口中得知，南喬治亞島自二百年前有探險隊到來後，隨之亦帶來了許多老鼠， 本來當地天氣嚴寒，老鼠繁殖率很底，不過，近年全球氣候轉暖，老鼠便迅速繁殖，南島本來有許多不同品種的信天翁在那兒下蛋，卻被老鼠當作食糧，以至直接威脅到這個鳥類物種的生存，科學家經過多年研究後，研發出一種只對老鼠生效而不會傷害鳥類的滅鼠藥物，並決定進行一項滅鼠行動，以維持當地生態平衡，可是成本卻相當不菲，「我知道之後便決定盡一分力去支持這項富有意義的行動，於是便想到通過出版這本攝影集及舉行相關展覽，在與大家分享自己攝影創作之餘，也可以籌募善款捐助他們的行動，為保護南極自然環境盡點綿力。」Olivia說。

這次南極之行令Olivia很大感觸，發現原來人的生活可以很基本，她說：「我不過帶了兩箱行李，已經足以應付整個行程，所以回家之後，我已經把許多無謂的東西送人，其實許多東西都可以循環再用，不必下下都要新的。」Olivia認為保護環境是每個人都可以由自己做起的，而從其個人成長經歷來看，許多事情便都是靠她自己從零開始做起來。香港出生的Olivia，是七名孩子中的老么，童年家住上水鄉間的她，父親早年過身，全憑媽媽母兼父職做工廠妹養活七兄弟姊妹，然而，家境貧寒卻反而令Olivia得享更為純粹的成長歲月，她說：「媽媽是虔誠基督教徒，小時候每逢星期日，都會把我們打扮得漂漂亮亮上教堂，讓我們在教會學會是非對錯觀念，因為信仰關係而樂天知命。」母親的以身作則亦令Olivia養成堅強性格，「試想一個卅多歲便守寡的女人，還要養大七個兒女，在當時社會福利匱乏的環境下，會有多艱苦，媽媽甚至曾經把我放在當時大埔的聖基道兒童院，後來實在捨不得才又把我接回家，你想作為一個女人，她是如何堅強。」

A Pure Olivia

79年參選港姐時，Olivia還在鳳溪中學念中六，要不是參加了香港小姐，曾在學界比賽破了香港女子跳高紀錄的她，便大有機會成為冠軍運動員，「我做事從來只求盡力而不問成敗，我享受由不會到學會，我享受艱辛鍛練的經驗，享受令自己不斷進步、精益求精的過程，至於結果如何反而不大放在心上，可能就是如此才令我沒太大包袱，然後才能得出更佳成績。我做很多事情都喜歡自己去摸索去創新，而不會單純照辨煮碗，譬如當年跳高，背越式動作其實連我的體育老師也不懂，是我自己摸索學習得來，跳舞如是，高球如是，許多都是自己從零開始學習回來。」她認為每一次盡力把事情做好，其實都是一種修為，是她人生中一個很重要的過程，所以她很享受這個過程，至於是否取得冠軍，對她而言都是副產品而已。「不過，我自己不怕艱苦，可能卻苦了身邊的人，譬如為了準備這本南極攝影集，我丈夫便投訴說：你好像忘記了家中需要什麼了！」Olivia笑說。

Olivia很慶幸自己能夠在農村長大，因為在鄉間長大令她更親近大自然，明白人與大自然需要和諧相處之道，愛花的她最喜歡茉莉花，「小時候家裡已經有栽種茉莉花，我最喜歡它的香氣，薑花也是，它們都是當時新界常見的花卉，許多人家裡都有栽種，我自己都有動手種植，它們給我許多童年

回憶，喜歡它們有著很多感情因素，還記得小時候大人教我們把喚作「五爪金龍」的喇叭花葉搗碎來自製洗髮水，那就是最原始的草酸洗髮水，直至今日我選擇的各種生活用品便都以自然配方為尚。」作為運動員的她則更多著重與自己身體和諧相處，因為運動也是天人合一的體現。

「其實動作比思維更難掌握，在我多年職業高爾夫球教練生涯中，我發現學習打球並不困難，難在當你明白箇中理論後，要懂得運用不同肌肉時，便需要刻苦練習了，我自小學習舞蹈，學起來比較容易上手，但在這個過程中卻是充滿汗水和淚水，譬如學習朝鮮舞蹈，有一個旋轉動作，當你轉上一百次之後，便不難頭暈嘔吐，之後再來又再來，然後才能真正熟練這個動作。可能自小訓練有素，後來我反而十分享受這個鍛練過程。」Olivia與我們分享她在運動上的一個奇妙體驗，「那一種自我抽離的感覺，腦海中就像有一部攝錄機一直放映著自己的動作，譬如跳高本來對運動員是有很大心理壓力的，那欄杆如此高，怎樣才能越過它，於是首先你便要克服心理障礙，告訴自己：我一定能夠越過它，要有正面積極思想，還得讓心情平靜下來，這時候你便要把自己抽離，沉著行動，而當你成功越過時，那種感覺便非常美妙和令人興奮了，是一個運動員所能體驗的最高境界。」

A Pure Anima

Olivia口中的「自我抽離」體驗，相信就是那種出神入化，甚至是靈魂出竅的感覺吧，事實上早在90年代初，她有次到西藏旅遊便真的差點一命嗚呼，她心有餘悸地憶說：「那時還不知什麼是高山反應，如是者去到海拔5000米高的地方，在沱沱河的崑崙山住了一晚，翌日起來，整塊面、整個咀唇都變成紫色，連下床走路都成問題，若非搶救及時可能已告別人世。幸好同行的朋友找來一位土著藏醫，一來到便給我刺了很大的一支針，最終救了我一命。學到更多高山症知識，知道自己上到海拔3800米高地方就會嘔吐頭暈，但是仍無阻我享受登高的樂趣，因為高山上風景實在很美麗，只不過必須限制自己登上的高度吧。」自此之後，Olivia才發覺生命其實可以很脆弱，她說：「人的生命其實很有限，特別是健康的生命還更短，試想一下，就算你傷風感冒都很難做事了，所以當你還有能力時，就應該盡力把事情做好，我很珍惜自己有能力去做事的時光。」

作為集「美麗與智慧」於一身的香港小姐，Olivia認為當一個人很專注地去做好某一件事情時，就是最美麗的了，「我對美麗的定義可能會與一般人的看法有很大分別，美麗與個人樣貌無大關係，畢竟人也是生物的一種，沒有一種生物會是完美的，但是當她或他全心投入地去追求某一事物時，那種神態便非常美麗，譬如有時候在街上看見一個搬運工人，大汗淋漓地搬運東西，樣子很難說是美麗，但是他專心工作的神態便非常美麗了。每個人或每樣事物都會有非常美麗的一面，只在於你如何去把它發掘出來吧。」她又謂：「有些人可能比較幸運，擁有相對美麗的外表，可以剎那間吸引別人，但這種吸引力卻很難持久，就像一個漂亮的商業廣告跟一件歷久彌新的藝術品比較般，前者可以在卅秒內留住你的目光，而後者可能在幾百年後都仍然引人入勝。」

曾到過世界各地旅遊及攝影的她表示，只要將心扉打開便往往都會碰到一些很尋常卻很美麗的事物，「譬如有趟在印度一間寺廟外偷拍一個女孩，她發現了向我回眸一笑，便美得出塵脫俗，雖然她的生活環境可能很貧窮，但那個笑容卻比許多家財萬貫的人都要來得燦爛。我去過許多落後地區，發覺那裡的人可能比許多先進城市化地區的人們生活得還要快樂；又譬如這次南極之行，我發現那裡的企鵝生活得很開心，而我亦因為牠們生活快樂而很開心，因為企鵝生活快樂才顯得南極仍然適合牠們生存，而作為人類亦好應該慶幸地球仍然適合這許多物種生存，假如南極不再適合企鵝生存，你想人類還會有好日子過嗎？」

Olivia坦言她從不覺得自己比人家美麗、優勝，或者有何與眾不同，就算當選香港小姐之後，也是一樣我行我素，「我始終相信『三人行必有我師』，如果你把自己看成那樣重要，有誰願意教你，有誰樂意與你溝通，就算人家把你抬舉，我也不會自以為是，記得當初學習高爾夫球，人家覺得我既然已經結婚，不留在家裡當少奶奶，卻自討苦吃去打球，還要組織什麼球會，其實那時我為自己設定了一個使命，因為在香港回歸中國前，高爾夫球是充滿殖民地色彩的運動，我希望去打破那個局面，當自己覺得是對的，我總會全力以赴去實現它。」正因為由於自小到大所做每一件事都是從零開始，所以她鏡頭下審美標準總不離生命的價值，Olivia說：「充滿生命力，滿載生命的喜悅，就算是一朵野花都是非常美麗的！」

圓圈直線 美滿姻緣

Olivia於1991年在銀色旅途發展最好時候下嫁工程師出身的商人虞哲輝，由於虞是Swank老闆娘康虞茱迪弟弟，許多人就覺得Olivia自此嫁入豪門，走的又是由港姐搖身一變闊太少奶奶的老路，其實Olivia這段維持至今廿多年的婚姻，倒真的是雙方情投意合，再「純粹」不過的美滿姻緣。提到另一半，Olivia一臉甜蜜地說：「他在美國受教育，回港後又長期派駐北京工作，認識我時根本不知我是香港小姐，大家相識一個月便向我求婚，我當時有點害怕，怕不知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結果考慮了半年才應允，由於彼此都喜歡旅遊，所以婚後仍經常結伴同遊，那次西藏之行險死還生，便把同行的他嚇過半死，這趟南極之行，大家一同經歷如許艱苦旅程，回來之後就更加珍惜對方了。」

性格鮮明、特立獨行，又興趣多多的Olivia承認丈夫對她最是包容，「他是最明白我的了，當我專心要做好一件事情時，真的心無旁騖只集中於那個小小的宇宙，而我的丈夫只會在適當時候提醒一下我，不要連家庭也忘記了。其實當初他認識我時，已清楚知道我就是這樣的人，我也坦白告訴他，自己是這樣子，所以他最明白我。」其實，要非如此又怎能贏得佳人歡心，Olivia透露當年追求者不但大不乏「人」，甚至連「鬼佬」也在裙下之臣之列，「我表面西化，其實卻相當傳統，相當中國的，家庭觀念很重，以往也有外國人追求我，但想到自己那樣喜歡中國傳統文化，由自小愛吃的炒米餅、茶果，到喜歡讀的傳統文學作品，像《紅樓夢》什麼的，如果嫁給一個洋人，要怎樣才能與他溝通呢？」Olivia對於異國情緣便總是退避三舍。

說到維持美滿婚姻之道，Olivia說：「我們夫妻相處融洽，最重要的是大家都明白生命價值何在，當大家志同道合的時候，所有的執拗都顯得無什麼意義了。譬如我花這麼多時間精神去出版這本南極攝影集，他是很明白我的用意和目的，相信這是很有意義的行動，所以亦非常支持。所以我認為，夫妻相處的關鍵便在於大家要有相同的價值觀。就算大家成長環境或出身有所不同，只要擁有相同的價值觀，便能去原諒對方，包容對方，大家很好地相處。」當然，夫妻間志同道合未必就代表兩口子一個模樣，在Olivia看來反而夫妻間更多是一種互補關係，「他是一個『直線』的人，事事都追求完美，相比之下，我就是一個『圓圈』，儘管對自己要求嚴格，對身邊的人總是比較圓滑，他便不同了，對己對人都同樣嚴格，非常直率，相信這跟他專業工程師訓練也有點關係吧，為什麼說我們關係是『直線』與『圓圈』呢？因為當初結婚時，我們約定互相作畫一幅作為家居裝飾，結果是他繪畫那幅畫真的滿是『直線』，而我的作品就是一片『圓圈』。」

(文：Patrick Chiu 圖： Johnny Cheung、楊光（黑白人像）、鄭文雅（南極生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