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香港故事】Joanna Chu Liao > 從製衣走向時尚重塑香港時裝工業

邁入新時代，香港作為一個城市要重塑形象及品牌，需要「說好香港故事」——講述香港故事的能量，從非單靠官方宣傳口號，同時有賴一群對城市和生活有心有熱 情的香港人努力耕耘。本期專題，我們走訪了本地時裝品牌主理人Joanna Chu Liao，看她如何將曾經輝煌製衣業轉型、由一班90後現代農夫創立的「城市概念農場」THE FARM CLUB by Agrician，看他們怎樣在有限城市空間中種植新鮮的蔬菜，將大自然融入城市空間，以及世界廚藝比賽港隊成員 Will Leung，了解他從香港日常菜式啟發，炮製屬於本土的 fine dining —— 他們各自用了不同的生活藝術說好香港故事！

TEXT BY CHRISTOPHER LAI  PHOTO BY BEN TAM & JCL

二次大戰後，香港製衣業由五十年代末隨出口歐美市場開放而起飛，向時裝品牌和百 貨公司接洽，建立代工生產模式，製衣廠養活了無數家庭。到了七十年代，我們也有了參照外國時裝界的模式創立自家品牌，高峰期製衣業聘用人數佔全港勞工百份之 十五。然而到了八十年代初，隨着高地價政策出現和工資不斷上漲，製衣業與其他輕工業一樣，面臨經營成本增加的壓力，大量北移珠三角設廠，直到近二十年香港只有象徵式的製衣生產。面對式微的香港製衣業，仍有人念念不忘——從小在葵興的製衣廠長大，半生貢獻給家族時裝生意的 Joanna Chu Liao，從2011年成立個人品牌，為的 就是讓香港品牌從製衣走向時尚，重塑本地時裝工業。

製衣家族出身，數十年設計經驗

「香港現在已經很少品牌仍然能夠在本地設計、打版、生產。」Joanna 先向《優雅生活》的讀者介紹她的品牌：「我們是少數之一。我們有很強的製衣業背景，我們家族有六十年的製衣經驗，這個廠房見證了香港的轉變：從一個OEM生產（Original Equipment Manufacture，原始設備生產商），到返了大陸做OEM。 但香港人有創作能力，也有技術，為什麼我們不做自己的品牌呢？我們追求的是高質素的成衣品牌。」 在未成立品牌之前，Joanna的爸爸從上海來到香港，五十年代正是輕工業起飛之時， 主要為英國、德國和日本的時裝品牌代工生產，從小在製衣廠留連長大的 Joanna，看見外國來港的設計師在廠裡工作耳濡目染，同時心中疑問：為什麼我們不配擁有自己的品牌？

「我入行之時是八十年代，當初並未擁有自己的品牌。」Joanna「那時已經有 Walter Ma、Lu Lu Cheung 等香港設計崛起，後來我們有了自己品牌也去了參加香港、東京時裝周。彼時品牌名字叫 Flair Moda，由我的母親創立。她見我由細到大都喜歡畫圖設計衣服，又有工廠生產，於是聘請了德國人設計師，由我 coordinate 整個品牌。然而出品不太成功，五年後由我親自指導設計。」在大學修讀商科的 Joanna，半途出家開始了時裝設計：「媽媽曾鼓勵我修讀時裝設計，但我有點反叛，數學不佳卻偏偏走去唸商科——其實心裡想：那時最紅的是劉培基，也主要是幫明星造衣服，我很難成功吧？」結果，兜兜轉轉Joanna又回到了時裝設計，也有點命中注定的感覺。

當年，日本伊藤忠商事（Itochu）包銷由 Joanna 設計和生產、以 Flair by Jo 為品牌名字的成衣，在 Barneys New York、Harvey Nichols、伊勢丹、大丸等百貨公司出售， 證明她的設計廣受歡迎。「要說到我們的吸引力，可以說是每一個設計都體現了對面料質量和手工傳統的強烈尊重。」Joanna指出他們對傳統手工的活化，令日本很多顧客十分感認同：「每件作品都是精心製作的，從打版到裁剪，從縫製到創新地運用手工串珠或刺繡，你不會感到非常老派。我們十分相信傳統，也希望用到在當代生活之中。」

回想最初對時尚的印象，Joanna 十分興奮：「我大約六、七歲就常常在這裡（工廠），所以一直也不希望搬走，這裡是我們的起源和基地。印象最深刻是公眾假期去旅行，都是跟全廠同事一起去。六、七十年代香港製衣業十分興旺，我們會帶工友過年過節出外遊玩。我爸爸媽媽一生的時光也花在這裡。他到歐美出差，我也有機會到當地的時裝百貨開眼界，小時候就喜歡上時尚。」談到與眾多時尚百貨公司合作，Joanna指這些經驗對於她發展自己品牌十分寶貴：「有十年時間與伊藤忠合作時，十分辛苦。一年要飛很多次，而且學懂了對質素的要求，因為日本人客的要求的確極高。我們自己有廠房生產，做到控制質素。日本人對別人的專業也有尊重，只要他認為你的設計是可以賣出的，並不會有太多多餘的意見。這也讓我學到：你永遠不會贏晒。我的確不是日本人，也試過做了一些沒那麼好賣的設計，但學懂了妥協。」

「香港製衣業已錯過了二十年。」

「有一次接了一批晚裝設計的訂單，數量要比平日要多，差一點就出不到貨。」Joanna繼續分享她的製衣經驗：「我們除了設計也要兼顧生產。腹大便便時仍然要飛到東京參加時裝展，當然辛苦，但成功感是很大的。」面對今天的香港製衣業式微，Joanna仍然熱血有火：「我比很多設計師幸運，擁有自己的廠房，不能抱怨太多。但是我們面對最大的挑戰，是缺乏人才。譬如這幾年疫情之下，我們上不到大陸，想把廠搬回香港，但根本請不到打版師傅和製衣工人。」去年十月， Joanna 把 Joanna Chu Liao 翻新，以小型系列發新出發， 招聘一位設計師，卻收到了一百份申請。「你想想，香 港根本沒有人請 designer，他們都只能轉工不做設計， 另一方面卻沒有人應徵製衣工人，我想問問政府：PolyU 的配套是怎樣的？為什麼香港曾經是可以做到 OEM，一返晒大陸香港就關閉所有工廠，有想過設計師可以到本地品牌就業嗎？我真的替時裝設計畢業生很感到不值，我們錯過了二十年！另外，製衣業訓練局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我完全請不到人製衣？為什麼香港就只餘下金融、炒樓、炒賣可以從事？為什麼不可以再工業化，養活更多人？」

至於對於個人品牌的再出發，Joanna 先從名字切入，解說品牌背後的理念：「JCL，除了是我名字縮寫，這是我一向的設計理念：JCL 是 Juxtaposition、Creativity、 Luster ， 而精神上 JCL 也代表着品牌對世界的責任，品牌與容人同樣愛護和關懷身邊的人和環境，分享 Joy、 Care 和 Love ：JCL 也代表着客人的性格Judicious、 Chic、Light-Hearted 正是新一代女性的特性，她們內外兼備，打得又玩得。」Joanna指她的客人，都是有思想 有個性的女人，有家庭也有工作，生活很忙碌，打扮要滿足不同場合，對社會有參與，所以在設計上，盡可能合乎她們的生活方式。

近年時裝工業講究可持續發展，同時作為設計師和生裝商的Joanna對這方面又有何洞見？「為行業灌注社會責任和環保意識，一直是我們品牌哲學重點之一。我們信奉『量少而精』的理念；精心挑選優質的耐用物料，將其轉化成經得起時間考驗的可持續衣品。我們與客群同樣愛護和關懷身邊人和環境，通過採用對社會和環境負責任的環保生產流程，務求減少浪費和囤積。 雖說時尚潮流是隨着環境和趨勢而演化，但我們崇尚永恆和經典之美。我們的跨季節和跨年代服式系列，風格歷久常新，可以不斷再穿著，就是可持續時尚的本質。」

談到2022秋冬新一季女裝的主題，Joanna 說也有體現到可持續發展：「Carhartt 是一個工作服的代表，今季我們用了很多工作服的元素，混合在女性化的新作之中。第一，工作服具有功能性，很切合當代女性客戶的生活方式。當然，我們也有保持造型是都市感十足的。所以，系列裡有很多外套、牛仔服裝、服裝上有很多口袋，可以作層次感的穿搭，講究多種配襯——時裝不應該像八十年代般只能穿一個造型、一個場合，甚至冬天、夏天都可以穿到。」

從一個製衣家族成長，Joanna 表示不一定要由家族成員延續她的品牌：「They can continue（指向她的員 工）！我相信有心做的人可以繼續做。我希望有心入行的人和我們的同事可以一直做。Rebranding後，JCL 再不只代表我自己。」說好香港故事，靠的肯定不是只有從上而下的政策，甚至不是一位「英雄」，而是像 Joanna所說的「有心做的人」，但願香港有更多有心人，為時尚出一分力，也希望政府有更多配合再工業化的政策，群策群力才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