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角心裏的櫻桃園是所有觀眾內心的寫照。
《櫻桃園》分為四幕。開幕時,女主角(彭杏英飾)從巴黎回到俄國故鄉的莊園。五年前,她因為丈夫去世,兒子又溺斃,於是遠走巴黎。那裏,她愛上一個男人,更以莊園典押的錢供他揮霍。後來,他移情別戀,她於是傷心返回莊園,這時銀行要她還債,否則要將櫻桃園拍賣。她的農奴兒子變成商人(辛偉強飾)後善意建議她,將櫻桃園砍掉一部分,就地改建為夏天別墅,如此不僅可以償債,還有大量收益。可是,女主角和她的家人都紛紛反對。櫻桃園是當地盛景,他們生於斯、長於斯,對它有深厚的感情,於是,他們奢望能從親友處借錢還債。時限到來,沒有親友貸款,銀行按期拍賣,買主卻竟是農奴兒子。在此之前,女主角再次收到巴黎情人懺悔的電報,於是她拿下賣地的餘款,又與女兒、僕人重返巴黎。他們臨走匆匆,竟把一名八十七歲的老僕(白耀燦飾)鎖在空屋之中,以後生死未知。全劇在農奴兒子顧來工人的鋸樹聲中結束。
導演在第三幕對豪華吊燈的處理手法絕對是別出心裁又不破壞原著精神。
劇情只屬表象,內裏談的是有關民眾面對新時代來臨的衝擊,個人追求更好生活條件而付出的代價,對第一代的俄國觀眾(1904年)而言,角色的處境和心情,對照他們當時的現實社會環境,簡直盡在不言中。一個世紀後今天的香港,我們同樣是面對一樣的命題──掌權者和民眾之間的深層次矛盾。劇中的櫻桃園如果設定在新界東北發展區,觀眾就不難想像不同角色的生存欲望。
不過,契訶夫的睿智在於他看到舊世界現實生活的醜惡、虛偽和庸俗,進而發展到對舊社會及其罪惡的痛恨,因為1880年時期的蘇聯,是一個反動勢力猖獗、社會動盪不安、分崩離析的國家。
孫惠柱的《第四堵牆:戲劇的結構與解構》書中,將此劇歸類為所謂的散文式結構作品,包含着濃郁詩意氣氛的主題,全劇張力不是來自角色,也不是中心事件,而是一種情調、氣氛,正是這種音樂般的抒情散文式結構,形成了契訶夫的藝術特點。所以,現在對於導演如何營造故事的「情調、氣氛」就是製作上的關鍵。
只要閱讀過契訶夫的劇本,就會發現他對環境的描寫極度細緻,這些符碼就是導演和設計師的寶山,只要掌握到潛台詞交給製作人,就會成功做到獨特的情調和氣氛,如第一幕的符碼應該是:育兒室、百年書櫃;第二幕是:晝夜交替的天色、一排電報線杆;第三幕是:豪華的吊燈、女主角的紅衣;最後一幕是:被布疋蓋住的家具、寒冷的天氣。
別有用心
現在,導演薛卓朗是知道這些符碼的重要性,更加不厭其煩在場刊的分幕表仔細列明,希望觀眾看見和明白他的用心。同時間,劇場設計師匠心獨運做到傳統與創新的舞台美學,由服裝到舞台設計,除了保留俄國格調外,滲入了某些富時代感的元素。不過,最巧絕的處理莫過於在第三幕對豪華吊燈的導演手法,在這場景,當眾人在舞會過後,女主角開始訓斥不事生產的空談者(邱廷輝飾)時,掛在舞台中央的吊燈開始「滴水」,令台板出現明顯水迹,及後女主角聞訊櫻桃園新主人是昔日家族農奴的兒子時,體力不支坐在地上哭泣,她的哭聲正好和被導演人性化後的吊燈流出來的「淚水」互相呼應,藉此象徵一個顯赫家族正式終結,新時代即將來臨。(文: 曲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