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鈞潤戲上心頭: 坐思《十八樓C座》

這陣子老游天天在講「世界變」。香港人回歸十六年後，覺得「馬/股/舞照跑/炒/跳」比前「冇癮」，對「五十年不變」守得住否起了疑慮。真正五十年不變的「媒體秀」，在其他曾代表香港文化的《歡樂今宵》、《獅子山下》俱往矣之後，只有獨領風騷的《十八樓C座》：還跨界呈現舞台上！待我也懷舊上心頭感性一番。

商台這長壽節目，特色在用《獅子山下》式生活化場景，通過小市民口中針砭月旦社會時事課題，而用嬉笑怒罵的諷刺喜劇形式一針見血，不是《頭條新聞》那麼刻薄而常帶溫馨。香港話劇團的創作劇，是「前傳」模式交代街頭咖啡檔主周新都（黃秋生），怎樣追求馬票女郎雲鵑（蘇玉華——補白了廣播劇中常提到而沒現身的周太太出處——和把檔子先發展成街坊海德公園式平台（自稱街坊民政司署），再擴充為周記冰室/茶餐廳。

我第一份工正正給譏為「聞正私處腫部」工作，上任後第一樁大事，正是港督戴麟趾來本署告別退休回英，更有感觸。看到劇情從六七年暴動開始，回想當年正念皇仁中六，我是領袖生，每天坐貨車尾或走路回校當值，巡視校內有否罵港英橫幅/大字報或可疑物品（土製菠蘿）；而同學中亦有左翼分子派傳單就捕的，年前在母校校慶劇《停不了的最後一課》重溫一番……今回副導演傅月美正是該劇獲獎女主角。

復古布景令人懷舊

烘托整部戲懷舊氣氛的，一是賴妙芝的復古式布景：尤其上半場故意以繪出來的景做出半世紀前舞台劇感覺，而有我懷念當年要玩「十字(界刂)豆腐」必需的有柱騎樓底（下半場的茶餐廳景，明顯是為大會堂劇院造的，搬到賽馬會綜藝館較寬台上，兩側是沒有戲的虛位）。一是當年的電台廣告和流行曲：劉穎途讓大家重溫陳齊頌唱先有左几詞、于粦竟能寫出合粵音又AABA曲式而悅耳的《一水隔天涯》！ 

三位聯合編劇是陳敢權、陳輝虹、一休，製造戲劇性矛盾，為周老闆創作出一名比他高大英俊斯文又是高官（助理民政主任）的情敵：與雲鵑有婚約的表哥子平（王維）。王維演員生涯的轉捩點，是由靚仔小生轉型演喜劇馬上拿獎！今回他只出場一會，已經以惹笑效果奪魁：作為摩登地保，對街坊有問必答，卻是官腔答覆，每次以「係咁樣子」開始：加了個「子」字就官腔十足令人捧腹。再表演一招高佬舉傘太高、雲鵑要跳高去取馬票、他繼續舉高傘而陪她跳，又惹得哄堂大笑才下場！相對而言，廣播劇基本角色鬍鬚仔（辛偉強）、的士高（陳嬌）、大編輯（郭穎東）戲分少而沒機會表現。三姑（彭杏英）倒能塗黑門牙扮脫了牙、模仿用牙縫漏風音念白。孤寒鐸（周志輝）除了有最搶眼戲服——扮垃圾蟲——還意外惹起我身後觀眾討論他大肚子是真是假：明顯本劇引到非話劇團常客進劇院，可喜可賀！大隻標（凌文龍）以小個子作名字反諷。包租公（吳家良）以招牌廣播劇豆沙喉突出。祥嫂（黃慧慈）的儍姑是主角以外一眾基本廣播劇角色中最搶戲一個。

陳輝虹參與編劇之外，客串演警員3721，一個有良心地收黑錢的港英時代皇家香港警察，折衷地in kind收食物飲品，比《葉問》的林家棟、《葉問2》的鄭則仕、和（黃秋生主演的）《葉問終極一戰》的陳小春等同類角色都可愛得多！也惹我想起為港大校友羅卓瑤譯過《誘僧》英文字幕後，再為她先生方令正譯字幕那部《非常偵探》裏陳輝虹的大亨角色。

榮耀歸於男女主角

不過榮耀先歸於男女主角：黃秋生蘇玉華以演技活現一對半世紀前較純樸時代的含蓄兼含羞年輕初戀情人，可信即是成功。和話劇團合作《家庭作孽》已領教過秋生演單純角色的功力。參與春天《播音情人》填詞，首次圍讀劇本時很深印象是唯獨蘇玉華手中劇本已畫滿underline和筆記：一個勤力做家課的演員！

而壓軸高潮，是金剛叔聲如洪鐘地、率領廣播劇班子演一場節目錄音，與全劇先前溫馨多於月旦時弊的基調對比，既諷刺到肉又up to date : 左一句「周記不比局長古洞那塊地，能賣得多少錢？」右一句：「四十歲無樓無地，自己覺得廢廢哋」，明顯是一星期內度的對白！這才是真正的《十八樓C座》風格。

撰文︰陳鈞潤